有些人,有些爱,除了放在心里,还可以用笔写出来~~~
密约偷香(梦、忆)踏青,小车随马过南屏。回首东风销鬓影,重省,十年心事夜船灯。离骨渐尘桥下水,到头难灭景中情。两岸落花残酒醒,烟冷,人家垂柳未清明。——南宋 / 吴文英 / 定风波·春情( 注:括号里原词遗失了一个字,老文我依据词意大概觉得梦字或者忆字较为合适。)
江南烟雨中,一叶孤舟摇过,正是寒食时节,一个须发花白年过半百的中年文士,独自来到西子湖畔,六桥之下,孤身站立,看着四周踏青游人,眼中满是思念,心中尽是哀伤。
他就是南宋词人吴文英,号梦窗先生,世称词中李商隐。这是一个谜一样的人,没有生卒年份记载,只能大概从别人的传记里推测他这六十年的人生大概生活在哪一段时间里。这又是意个中了大才子不善考试这千古魔咒的背运儿,考了二十来年都不第。最后,累了,乏了,不考了。
为了生活,只能去地方官的衙署里做幕宾,替人管管钱粮,写写文书。还好,那时候,只要你真有才,这才名倒也是会受人尊重的。于是,交游,聚会,赴宴,便成了吴文英这一类文人聊以慰籍的去处。
往来唱和,诗文酬答,这自然是最开心的事。美酒佳人,琴瑟和鸣,歌舞吟唱,也是极惬意的。再不济,觥筹交错中,听的都是夸耀之语,推杯换盏间,闻的都是恭维之话,飘飘然一番,也是一种精神上的慰藉。
在这样的场合里,他们才能找到尊重,才能找到自己存在的意义和价值,而吴文英,还找到了另一样东西——一个发自内心爱慕于他的红颜知己,可惜,这位女子,却有着碍难的身份,她之前是一名歌姬,如今,却已是别人的妾侍。
那人是当地的一个富商,花钱置酒宴请名士,是给自己装装门面,花钱买了这位歌姬做小妾,也是因为这位歌姬有才有貌,带来参加这样的聚会,倍有面子,作为当地名士。十年前,吴文英便应邀参加了这位富商的宴会,也就幸运的结识了这位姑娘。
那是吴文英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对于一个年过四十却一事无成的老男人来说,能得到一位才貌双全的女子的爱慕,这简直比殿试高中还要让人开心。更何况,这女子是如此的大胆,如此的直白,如此的火热,如此的不顾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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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转眼,十年过去,此时已经五十多岁的吴文英,历经了十年的颠沛流离,依然一事无成,一无所有。重返故地,却得知一个更加叫他伤心欲绝的消息,那位才貌双绝的女子,已经两年前抑郁而终了!此时的梦窗先生,心里一定是愧悔,哀恸,撕心裂肺,却只能独自重游故地,甚至,都不敢和人提起和她有过那段情······
多少次梦里,都会再见到十年前的那次郊游踏青,那个明艳的女子,怀抱琵琶,几曲弹罢,技惊四座。
“小姐的曲,弹的真好!”
“多谢先生谬赞,不知先生名讳是?”
“鄙姓吴,名文英,字君特。”
“啊!原来你就是梦窗先生,我可喜欢先生的词了!”
“哦?不知小姐喜欢吴某的那首词?”
“先生稍待,一会儿我就唱您的词。”
在女子开口吟唱出自己词作的那一刻起,吴文英的心就醉了,一曲听罢,连忙向熟识的人打听这女子的是谁,他已经隐约猜到她是为歌姬,甚或可能是青楼妓女,但他并不在乎。可是,别人的回答,却让他无能为力——她是歌姬,却也是这次宴会东主的侍妾。
那一刻,吴文英如坠冰窟,怅然若失,而这一切,也都在这位冰雪聪明的女子眼里。
如此站在断桥之上,只要一闭眼,脑海里就会回想起那第一次见面的情景,再次四目相对之时,眼中便已经有了情,可她是别人的姬妾,纵燃有情,又能如何?歌姬的眼角,也有了泪花,只说 一句:“若先生不嫌弃,小女想与先生诗文酬和,还望先生应允。”吴文英连连说道:好,好,当然可以。
当晚,吴文英便收到了歌姬让婢女送来的词作,用小楷写于一方绣帕纸上,看着那娟秀的字迹,嗅着锦帕上清香,品味着诗词中的爱慕之意和大胆表白,吴文英便义无反顾的爱上。半个月的诗文酬答,心中的爱火已经熊熊燃烧。
终于等来了那一天,歌姬寻了个由头驾车出门,让吴文英等着她。上了她的车,执手相对,歌姬万般柔情似水。南山中,几番云雨欢愉之后,听着悠悠的南屏晚钟,她紧紧的搂着爱人,脸上的红晕还未褪去,轻轻问道:“先生会一直和我在一起么?”吴文英点点头,也紧紧的搂着心爱的女子。
可欢愉的时光却如此短暂,三个月的往来之后,富商发现了端倪,他拿吴文英没办法,却可以折磨自己的侍妾。听了歌姬婢女的叙述,吴文英心如刀割,无奈之下,他只能求人出面请富商放过歌姬,他自己则被迫离开。
远行之日,看着婢女送来的题诗,吴文英泪如泉涌,那是歌姬从裙裾上撕下一块,再咬破手指用鲜血写就的小令,吴文英当即也撕下一幅衣襟,割破手指用原调回了一首,然后请婢女转告歌姬,等着他回来。
可惜,他这一去,便是十年,十年之中,浮浮沉沉,甚至差点遭受杀身之祸,可却始终无法出头。直到不久前求得王爷一纸书信,便匆匆赶来,本想让地方官从中周旋,让富商休了歌姬自己再娶她。不曾想,却是生死两茫,红颜已随风而逝,只剩下深埋在心里的情感,就像西湖之上暗夜里的点点船灯,看似遥远,却又如此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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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回到冰冷的现实,离人香骨已化作清尘,合着六桥之下的淙淙流水,虽然一晃十年,可这景色里依然都只有当年的情,都说时间能治愈一切,可为何却更加的思念和爱恋?
又一次的借酒消愁,可这残存的酒意已经难掩花落人亡悲伤凄凉,西湖上的烟波渐冷,家家户户都插着青翠的柳条,三天后就是清明节了,本该去祭奠一番的,可是,连葬在哪里都不得而知,又到哪里去扫墓祭奠呢?
三日后的清明,未必雨纷纷,却一定又是断肠时!
能大胆的把偷情(雅称偷香)写在自己的诗作里的诗人,着实不多,怪不得都说诗中李商隐,词里吴文英,确实都是性情中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