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武十五年,大司徒韩歆因为进谏言辞过于激烈,被刘秀追责,逼杀于贬职归乡的路途中。同时,为韩歆求情的司隶校尉鲍永,被贬为东海相。今天知秀网小编就给大家带来相关详细介绍。
事后舆论大哗,刘秀也后悔了,他下旨追赐韩家,以大司徒之礼下葬韩歆。奇怪的是鲍永却没有得到刘秀的宽恕,到死都没有回到过京城。
鲍永在历史上名气不算小,他早年参加了绿林军,被更始帝刘玄任命为尚书仆射,跟刘秀一样是个老革命。更始政权攻入洛阳后,刘秀以代理大司马之职,出巡冀州、幽州,同时鲍永也以代理大司马之职,出巡并州、朔方和河东郡。
鲍永此人早年就表现出智勇双全,有节义,因为与王莽有杀父之仇,一直拒绝新朝征召。虽然做了高官,鲍永依然坚持严以律己,保持朴素之风,在更始政权中威望极高。
更始三年,刘玄被赤眉军杀害,更始政权灭亡。消息传来,鲍永不信,依然坚守岗位,跟已经称帝的刘秀对抗。直到确认刘玄的死讯,鲍永为刘玄举办了发丧仪式后,才向刘秀投降。
鲍永投降刘秀后,为他平定天下、治理地方多次立功:
建武元年,鲍永仅凭一张嘴,说降河内太守,献出刘秀攻了很久,都没有攻破的怀县;
征伐鲁郡时,鲍永先大破敌营,收降数千,后又设计亲手斩杀负隅顽抗的敌首;
担任扬州牧期间,鲍永根据民情,一面对豪强狠下杀手,一面对百姓以宽松为怀,让饱受战争创伤的吏民迅速安定;
在担任司隶校尉期间,鲍永不畏权贵,严格执法,曾经弹劾刘秀的叔叔赵王刘良大不敬,让满朝为之肃然,连刘秀都忍不住提醒勋贵们收手:小心别被鲍永抓住尾巴!
用德行高尚,能力出众,刚直不阿来形容鲍永,一点不为过。对这样一位曾经的老同事,又为他做出了大贡献的臣子,按理来说,刘秀应该视为至宝。事实上刘秀对鲍永一直心怀不满,最后借着韩歆的事,蛮横地将他一脚踢到东海郡。
有人说,鲍永的遭遇,是因为他投降刘秀太晚,惹得刘秀不高兴了。这么解释很苍白,还有很多比鲍永投降更晚的,怎么没有这个待遇?比如位列功臣榜三十二将之一的王常,比鲍永还晚了一年才投降。
任何一次改朝换代,都是贰臣一大堆,如果没有宽广的胸怀,容不下降臣,刘秀也不配做开国之君。
又有说法是,鲍永表现得过于忠于以前的主人刘玄。有这个原因,但不全面,忠于旧主难道不是忠义的化身?一个对亡故的旧主依然忠心的人,对新主也差不了,这个道理刘秀不会不懂。
其中的原由,不在鲍永归降的早晚,也不在他对刘玄的忠诚,更不在他是个贰臣,而是鲍永撞上了贰臣侍奉新君的三面墙!
贰臣侍君的第一面墙:“卖义”
严格意义上讲,鲍永算不上“贰臣”,因为刘玄遇害在前,他投降在后,但是古人对“忠”的苛求,往往将二者混为一谈,以不食周粟的伯夷叔齐为真正的忠诚。其理由就一点:投降者从新君那里获得利益了。
那么,姑且借用这个有争议的词吧。
我们从鲍永第一次惹得刘秀不高兴说起。鲍永在给刘玄发丧后,封存了大将军印玺,遣散了所有军队,只带了自己的亲信百余人,到河内投降刘秀。刘秀很奇怪,就问鲍永,你的人马哪儿去了?鲍永的回答是:
“臣事更始,不能令全,诚惭以其众幸富贵,故悉罢之。”
我作为更始帝的臣子,没有尽到保全君主的责任,假如拿着他的军队,到您这里换取富贵,那就太丢人了,所以,我就解散了军队。
一般人听到这话,一定会感慨于鲍永的“义”,宁可利益受损,也绝不损伤自己的“大义”。可惜刘秀不这么想,史书如是记载刘秀的反应:
“帝曰:‘卿言大!’而意不悦。”
意思说,你这话说得有点过头了,至于上升到那个高度吗?刘秀由此心中很不舒服。
刘秀这么说有道理吗?不光有道理,而且已经算是给鲍永留面子了,
他的心里其实想说:你这么做好虚伪,纯粹是“卖义求名”!
伯夷叔齐的价值观虽极端,也不是一点道理没有,
假如鲍永想要展现“义”,那你何必投降?做不到忠,可以悄悄离开,干嘛投降?还不是为了“利”嘛!既然为了“利”,就把事情做到底,带着军队来投降,没人会指责你。结果,投降都投降了,还摆出个求“义”的姿态,那不是“卖义”是什么?
同时期还有个叫郭丹的人,当时在南阳负责招降工作。听到刘玄遇害的消息,郭丹同样不降,为刘玄发丧后,弃城出逃,扮成乞丐一路北上,历经千辛万苦找到刘玄的妻子,把更始政权的使节归还给她,然后回到家乡隐居。后来郭丹多次被征召,都拒绝了,直到十年后的建武十三年,才重新出来做官,最后官至大司徒。
郭丹为什么“运气”那么好?因为人家没有从背弃旧主那里获利,更没有“卖义”,他用十年时间,消化了与旧主之间的一切利益关系。
刘秀虽是儒生人出身,但是绝没有半点儒生的迂腐和虚伪,任侠爽直才是他的本性,所以,他对鲍永的“卖义”,客气一点说是迂腐,不客气地说就是虚伪,“不悦”由此而来。
贰臣侍君的第二面墙:“卖忠”
鲍永担任司隶校尉期间,有一次路过霸陵,正好从刘玄的坟墓旁经过。鲍永旧情难忘,就要前去祭拜,身边的人劝他不要去,他说:
“亲北面事人,宁有过墓不拜?虽有获罪,司隶所不避也!”遂下拜,哭尽哀而去。
鲍永不光祭拜了,还哭得很伤心。果然,有人把这件事报告给了刘秀。刘秀听了
“意不平”
,问公卿大臣们:鲍永这是什么意思?该如何处理?太中大夫张湛的机警帮鲍永度过了危机:
“张湛对曰:‘仁者行之宗也,忠者义之主也。仁不遗旧,忠不忘君,行之高者也。’帝意乃释。”
张湛说,鲍永哭祭更始帝,说明他既仁又忠,是个高尚的人呐!刘秀这才释怀了。释怀了吗?真的释怀了吗?难道张湛这话有多高深,刘秀竟然自己想不到?不可能嘛!
应该是刘秀见张湛站在鲍永一边,不好发作,只好忍了。像张湛、鲍永这样的儒生,有时候考虑问题脑子就是锈透了,只看到一面,以为自己很“忠”,甚至把自己都能感动哭了,其实这种行为,在刘秀那里就是“卖忠”!
一个人心怀忠诚是优良品德,但是对君主的忠,就跟夫妻之间的忠一样,具有排他性,拿捏不好就会招来大忌讳。
就像一位改嫁的女人,整天在丈夫面前怀念逝去的前夫,你能夸她“忠”吗?恋旧情不是过错,可是既然选择了后者,你就应该表现出对他比前任更加“忠”,否则就不要做这个选择!
对鲍永何尝不是如此,你可以表达对旧主刘玄的忠,但是同时必须对刘秀要更加忠诚,你总得让刘秀有一种满足感嘛!否则就变味了,变成了“还是旧主好哇”,刘秀能受得了吗?
可惜鲍永不懂,他以为所有的“忠”,都是一个写法,显示对旧主的“忠”,就等于对新主的“忠”,应该获得表扬,岂不知这是“卖忠”,不是真正的“忠”!
贰臣侍君的第三面墙:“卖直”
《后汉书》在《鲍永传》后面加了一段评述,很有意思:
“若乃言之者虽诚,而闻之未譬,岂苟进之悦,易以情纳,持正之忤,难以求理乎?”
这段话稍有点难理解,大概意思是说:假如一个人的说话态度很真诚,但是听话的人没听懂,这就造成两种状况:第一种说的是谄媚之言,由于符合了听话人的心情,被接纳了;另一种说的是持正不中听的话,反而很难得到应有结果!
《后汉书》的作者,显然是在批评鲍永,他与刘秀的沟通方式有问题,他想要表达的东西,并没有让刘秀感受得到,结果弄巧成拙了,原想展现“正直”,却成了“卖直”!
这话很有道理,假如我们以“君子之心度鲍永君子之腹”,在鲍永散兵的解释后面,把他缺省的一句心里话补上:
“藉陛下之圣明,无更始兵马,臣亦可功倍于昔!
”
这么一说,既坦诚了自己投降的利禄之心,又捧高了刘秀,还表达了自己为刘秀效命的决心,请问还有“卖义”的嫌疑吗?
又假如,鲍永祭拜完刘玄,能主动向刘秀汇报,再辅以对更始败亡教训的惋惜:
“惜乎哉,更始倘有陛下之明,岂有赤眉之祸!
”
这么一说,别人还会有机会到刘秀跟前,把事情添油加醋地描述到另一个方向吗?刘秀还会认为他是“卖忠”吗?
鲍永没这么做,他大概想当然地认为,都是读书人,应该处于一个思想频道,刘秀应该能懂他的心,解释多了,反而显得不够“正直”,熟料却跌进“卖直”的陷阱!
结束语
《后汉书•鲍永传》末尾一句最精彩:
“诚能释利以循道,居方以从义,君子之概也!”
这句话看似前言不搭后语,仔细玩味才明白作者在说什么:假如一个人能放下“利”,而去追寻“道”,以方正、正直的行为,来显示“义”,那才是君子的气度!
这不是分明在批评鲍永,他“卖义”、“卖忠”、“卖直”的嫌疑,根子就在一个“利”字上吗?你选择了“利”,抛弃了“道”,无论你表现得有多“义”、“忠”和“直”,前面都逃不脱一个“卖”字,掺了假的,很虚伪!
这就是刘秀跟鲍永不在一个频道的原因,“贰臣”显得太难听,不过,既然做不到“循道”,就不要再“卖”了嘛,大大方方跟着刘秀成就功名,不也很好吗?
都是儒生的虚伪和迂腐害了鲍永,难怪刘秀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