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文学家文康创作的《儿女英雄传》主要描写了清朝康熙雍正年间的一桩公案,书中的主人公十三妹,其父亲遭朝廷大员纪献唐杀害,十三妹无处申冤,浪迹天涯,学得一身武艺,欲报血海深仇。今天知秀网小编就为大家带来第三十六回(下篇)的全部内容,一起来看看吧!
那位老爷正坐在西书房炕上,跷着条腿儿,叼着根小烟袋儿,腰里拿下火链来,才要打火吃烟;见一掀帘子,进来了个清瘦老头儿,穿着身旧衣裳。他望着勾了勾头儿,便道:" 一块坐着,不识贵姓啊?" 安老爷答道:" 我便姓安,恕我家居,轻易不到官场;在场的诸位相好,都不大认识了。足下何来?到舍下有何见教?" 他这才知是安老爷,连忙放下烟袋,请了个安说:" 原来就是老太爷!" 慌得安老爷躬身拉起说:" 素昧平生,怎么行这个礼,这等称谓?请问外头,怎么称呼?" 他才说道:" 笔帖式姓贺,名字叫喜升,不敢回老太爷,外头人都称笔帖式是喜贺老大,我们大人打发来了,叫道老太爷的大喜,说宅里的大爷中了探花了。" 安老爷听他这话,说得离奇,疑信参半,忙问:"贵堂官是那位?" 他才说:" 包衣按班乌大人。笔帖式今日是堂上听事的班儿,我们大人把我叫到右门儿,亲口吩咐说:' 才在案儿上见前十本的卷子下来,看见大爷的卷子,本定的是第八名,主子的恩典,把名次升到第三,点了探花了。' 差派笔帖式飞马来给老太爷送个喜信。还说:' 因为老太爷是我们大人的老师,算烦笔帖式辛苦一趟。' 笔帖式抓了匹马就来了。方才笔帖式眼拙,没瞧出老太爷来,老太爷万一见着我们大人,还求美言两句。" 说着,又请了个安。
老太爷此时心里的乐,才叫个梦想不到,那里还计较这些小节。看了看那位喜贺大爷的年纪,才不过二十来岁,不好叫他大哥,又与他无统无属,不好称他贺老爷。便道:" 老弟说那里话,着实受乏了;改日我再亲去奉拜,先叫我小子登门道乏去。" 说着,让他喝茶吃烟。那位喜贺大爷坐了一刻,便起身告辞说:" 笔帖式还得赶到宅里销差去呢!" 安老爷送到大门,看他坐了马,加上一鞭,如飞而去,才笑吟吟的进来。
这个当儿,安太太同金、玉姐妹,以至舅太太、张太太,早得了信了,彼此相见,阖家登时乐得神来天外,喜上眉梢。
泥金捷报,也早赶到了。这番称贺不必讲,比公子中举的时候,更加热闹。
安老爷道:" 大家且静一静,我这半日只象在梦境里呢!" 说着,定了定神,才道:" 这个信,断不会荒唐,我不能不信,却不敢自信,我此时竟要亲自进城走一趟。一则见了玉格,到底问个明白,是怎生一件事;二则他受着这等一件意外的恩荣,自然也有许多不得主意,我就当面指示明白,免得打发个人去传说不清。" 安太太听了,忙说:" 老爷这话,想得很是。" 说着,一面就叫人预备车马,打点衣裳。正是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忙成一处。公子差来的人也到了。安老爷接着问了问,依然不得详尽。便穿好衣裳,催齐车马进城。家中自有太太和二位少奶奶并家人料理。
安老爷从庄园来到住宅,公子见自己不能分身回园,叩谒父母,倒劳父亲远来,慌忙出来跪迎问安。此时父子相见,那番欢喜,更不待言。一时张老也迎出来,彼此称贺。安老爷进来,不及闲谈,坐下便问公子究竟,怎的便得高点鼎甲的原由。
公子随把今日引见,并见着乌大爷怎的告知详细,从头回了一遍,老爷方得明白。因也把今日早起卜易,怎卦着" 晋" 卦,恰好乌大爷着那位喜贺大爷到庄送信的种种情节告诉公子。因说道:" 从来说圣心即天心,然则前人那' 诵诗闻国政,讲易见天心' 的两句诗,直是从经义里出来的名言。便是我那日给你出的那个诗题,也莫非预兆了。" 说着,才待和亲家老爷叙叙连日的阔别,不想亲家老爷倒象个主人,早在那里替女婿张罗老爷的酒饭。
当下父子翁婿饭罢,安老爷因公子中后,城内各友,都曾远到庄园贺喜,如乌、吴、莫诸人,以及诸门弟子,也都去过。
还有那娄蒙斋,自从和老爷作通家后,见了安老爷,佩服得五体投地,时常要来亲灸领教。安老爷是有教无类的,竟熏陶得他另变了个气味了。那乌克斋原是安老爷的学生,如今又作了公子的座主,早行了个先施的礼,彼此各行各道。
公子尊他为师,他却仍尊安老爷为师,此科甲中常例也。安老爷便趁这趟进城,一一拜过。又到了那位喜贺大爷门首,道过了乏,倒累他次日连忙到庄园来请安缴帖。过了两日,又送了八盒儿关防衙门内造的饽饽来。安老爷连日在城内拜完了客,又把公子的事,一一布置指示明白,便吩咐他索性等诸事应酬完毕,再回庄园;又给他看定了个归第吉日。公子一时得了主意,安老爷便先回双凤村,闲中商量起儿子归第的事来。
一天,老夫妻两个同着媳妇正计议家事,只见舅太太和张太太过来。舅太太坐下,便道:" 姑老爷,我有句话,要和姑老爷商量,可是张亲家的事。张亲家公是慌着碰你个钉子不肯说;亲家母呢,她说她是个锯子嘴的葫芦,还说你说的话,她听着摸不着,叫我瞧着咱儿。说咱儿好还带管说,务必替她说成才好。前儿我和我们姑太太商量了会子,姑太太也拿不稳你老的主意。我这里头可受着窄呢!你可不许和我闹一大车书;你就请出孔圣人来也不中用。这件事总得给人家弄成了。" 论安老爷这个人,蹈仁履义,析矩周规,不得不谓之醇儒。只是到了他那动称三代起来,却也令人不好和他共事。不知这位舅太太怎的一眼把个生克制化的道理看破了,只要舅太太一开口,水心先生那副正经面孔,便有些整顿不起来。也搭着这位老儿的近况,正是身静心闲,神怡心会,听舅太太说了这阵,便笑道:" 夫商量者,商其事的可否,互相商酌而行之谓也。你如今话不曾说,先说请出孔圣人来也不中用,然则还商出些甚么量来?" 舅太太道:" 我不管这些,你这说应不应罢!" 安老爷道:" 益发大奇,你就叫我看篇文章,也得先有个题目。如今文章倒作了大半篇,始终未曾点出题来,却叫我从那里应起?" 舅太太又道:" 姑老爷常说的呀,孔夫子的徒弟,讲怎么听见一样儿,就会知道两样儿;又是谁还能知道十样儿呢!姑老爷这么大学问,难道我说了这么几句话,你还听不出个四五六儿来吗?" 安老爷道:" 啊!《论语》要这等讲法,亦吾夫子之厄运也。" 安太太道:" 你们可呕坏了人了,这到那一年是个说得清楚啊!等我说罢!" 因说道:" 张亲家的思想,是因为玉格中了,要给他热闹热闹。" 才说了一句,安老爷早一副正色道:" 要是打算唱戏作贺,可断使不得,这却不敢奉命。" 舅太太道:" 不是用得那么个样儿,等我告诉姑老爷。
张亲家说的,是他们外省女婿中了状元,都兴丈人家请游街夸官;就是咱们城里头,我也还赶上过老年还兴这个热闹儿,姑老爷想来也赶上了。讲到你中举的时候,我们家可没请过,我先说了,省得你回来,又比出个例儿来。如今张亲家想着,等女婿回来,这里打发人远远儿接出去,给他弄份新执事,也给他插上金花,披上红,把他接了家来。一则是个热闹儿,再者一个小孩子中了会子,也叫他兴头兴头。姑老爷说使得使不得罢?" 这个当儿,不惟安太太、金、玉姐妹望着老爷,连长姐儿都不错耳轮儿的,听老爷怎么个说法。只见老爷听罢,哑然大笑,说道:" 我只道是怎么个难题目,原来为此,何须辞费到如此,此亦不读书之故也。听我讲,那花红不必费心,有朝廷的恩赐,赴琼林宴这日,一榜新进士都要领的;却只有榜眼、探花、传胪一定要披带起来,才成得这个盛典。至于执事,国初的时候,官员都有例用的执事,只翻出《会典》来看,上面载得明明白白。如今玉格既点了探花,自然该有他应用的仪仗。
这事便是真个请教孔夫子,孔夫子也没个不许可的理,有甚么使不得的?"安太太见老爷难得有这等一桩俯顺群情的事,也自高兴,便闲谈道:" 真个的既是例上有的,怎么如今外省还有个体统,京里的官员,倒不许他使呢?" 安老爷道:" 是不能也,非不许也。你们既不博古,焉得通今,这可就要知因地制宜,因时制宜的道理了。我朝以弓马取天下,从不晓得甚么叫作图安逸。国初官员乘马的多,坐轿的少;那班世家子弟都是骑马,还有骑着骆驼上衙门的呢!渐渐的忘了根本,便讲究坐轿车。渐渐的走入下流,便讲究跑快车。渐渐的弄到不能乘车,便讲究雇驴车。渐渐的连雇驴车也不能了,没法,虽从大夫之后,也只得徒行起来了哇!何况一路还要到鼻烟铺里装包烟,茶馆儿去喝碗茶,这要再用上份执事,成个甚么体统?如今既是亲家这等疼孩子,我也不好故却,待我着个人替他照那《会典》上开载的,不奢不俭,置办一份起来何如?" 张太太听了半日,听这句话头儿,仿佛是允应了,便和舅太太说道:" 我和你说句话儿来着,人家亲家老爷,凭甚事儿,你给他说在理上,他没个不答应的不是?" 舅太太道:" 说了半天,敢这孔圣人就在这儿呢?" 大家一笑而罢。
安公子传胪下来,授职用了编修,接着领宴谢恩,登瀛释褐,一切公私事宜,应酬已毕,便打算遵着安老爷给他定的那个归第吉期,收拾回园,叩见父母。他未回家之前,那恩赏的旗匾银两,早已领到,安老爷先在庄园门外,立起一对高大朱红旗杆。那庄门外本有无数的大树,此时正是浓荫满地、绿叶团云的时候,远远的望着,那万绿丛中一点红,便有个更新气象。庄门上高悬一面粉油大字"探花及第" 的竖匾。迎门墙上,满贴着泥金捷报的报条。出入往来的那班家丁,倍常有兴。里边两位当家少奶奶,早吩咐人在当院里设下天地纸马香烛香案;又扫除佛堂,摆着满堂香具,家祠里也预备祭筵。安老夫妻又叫在何公祠也照样备办一分供献。
是日,安老爷因是个喜庆日期,兼要叩谢天恩祖德,便穿了件纵锦打边儿加红配绿的打子儿七品补子的公服。安太太、舅太太都是钿子氅衣儿。张亲家老爷,先两日早回了庄园,新置了一套羽毛袍套。亲家太太又作了一件绛色状元罗面,月白永春里子的夹纱衫子,穿得纱架也似的。金、玉姐妹此刻是钦点翰林院编修、探花郎的孺人了;按品汉装,也挂上朝珠,穿着补服。两个人要讨婆婆的欢喜,特特的把安太太当日分赏的那两只雁塔题名的雁钗,戴在头上。事有凑巧,恰值何小姐前几天收拾箱子,找出何太太当日戴的一只小翠雁儿来,嘴里也含着一挂饭珠流苏,便无心中给了那个长姐儿。她这日见两奶奶都戴着双翠雁儿,也把那只戴在头上,婢学夫人,十分得意。
这日天不亮,张老便和亲家借了两个家人,带了那分执事,迎到离双凤村二十里外,便在那座梓潼庙等候。那执事是一对开道金锣,面对赐进士出身、钦点探花及第的朱红描金衔牌,一对清道旗,一对朱花旗,一对金瓜,一把重沿蓝伞。
公子那边从头一日收拾妥当了,次日起早带了家人,便回庄园而来。
半路到了梓潼庙,吃些东西,换了衣服,一路锣声开道,旗影摇风。公子珠挂沉檀,头插两朵金花,身披十字形红,骑一匹雕鞍金勒的白马,迤逦向双凤村缓缓而来。一路也过了四五处烟村,也过了两三条镇市,两面金锣接连十三棒敲个不断,惹得那些路上行人,深闺女儿,都彼此闲论着说:" 这读书得作官的,果是谁家子?" 一程一程,来到临近,公子在马上,望着那太空数点白云,匝地几痕芳草。恰遇那年下半年有了闰月,北地节候又迟,满山杏花还开得如火似锦。
四围杏花风里,簇拥着他白面书生的一个探花郎,好不兴致。近山一带那些人家,早就晓得公子今日回第的信息,一个个扶老携幼,抱女携男,都来夹道欢呼的站在两旁,看这热闹。内中也有几个读书的皓发庞眉老者,扶了根拐杖,在那里指指点点说道:" 不知这位安水心先生怎样自爱,才生得这等一位公子!又不知这位公子怎样自爱,才成了恁般一个人物!" 须臾,公子马到门首,一片锣声振耳,里头早晓得公子到了。公子离鞍下马,整顿衣冠,抬头一望,先望见门上高悬的" 探花及第"那四个大字。进了大门,便是众家丁迎着叩喜。
走到穿堂,又有业师程老夫子那里候着道贺。他匆匆一揖,便催公子道:"我们少刻再谈,老翁候久了。" 公子让先生进了屋子,才转身步入二门。早见当院里摆着香烛供桌,金、玉姐妹在东边迎接;一群仆妇丫鬟,都在西边叩见。公子此时不及寒暄,便恭肃趋跄上堂,给父母请了安,见过舅母、岳母。安老爷此时已经是满面的祭神如神在的神情。公子才得请过安,安老爷便站起来,望着公子道:" 随我来。" 便把公子带到当庭香案跟前,早有晋升、叶通两家人在那里侍候,点烛拈香。
安老爷端供焚香,炷在香斗里,带领公子三跪九叩,叩谢天地。
退下来,前面两个家人引着从东穿堂过去,到了佛堂。佛堂早巳点得灯烛辉煌,香烟缭绕。安老爷回来到佛堂,不准妇人站在一旁,敲磬的那个侍候佛堂的婆子,早已躲在一旁去了。家人敲了磬,老爷带领公子拜了佛出来,仍由原路出了二门,绕到家祠。因公子在城里,早在宗祠里磕头过了,便一直的进了祠堂,在他家老爷、老太太神主前祭奠行礼已毕,出了祠堂门。
安老爷向来行不由径,便不走那座角门,仍从外面进了二门,来到上房。公子待父亲进房归座,便要给父母行礼了。只见安老爷上了台阶儿,回头问着晋升、叶通道:" 我吩咐的话,都预备齐了没有?" 两个答应一声齐了,便飞跑出了二门,同了许多家人,抬进一张搭着金虎皮椅披的大围椅和一张书案来。
你道安老爷一个家居的七品琴堂,况又正是这等初夏天气,怎的用个虎皮椅披呢?原来那汉、宋讲学大儒,如关西夫子,伊、闽、濂、洛诸公,讲起学来,都要设绛帐,拥皋比。安老爷事事师古,因此自己讲学的那个所在,也是这等制度。不想今日正用着它,抬进来。老爷亲自带了家人,把那椅子安在中堂北面。椅子前头,便设下那张书案。
这个当儿,张老夫妻是在他家等着接姑爷呢!只有舅太太、安太太、金、玉姐妹,并一班丫头,几个家人媳妇在那里。见安老爷回到上房,且不坐下受儿子的头,先这阵布席设位,诸女眷只得闪在一旁。舅太太先纳闷儿道:" 怎么今儿个,他又外厨房里的灶王爷,闹了个独坐儿呢?回来叫我们姑太太坐在那儿呀?" 安太太见老爷脸上那番屏气不息,勃如战色的光景,早想到定是在那位神佛跟前许的甚么愿心,便在旁问道:" 老爷不用老香烛台么?好到佛堂请去。"只见老爷摇摇头道:" 那香烛都是那班愚僧误会佛旨,今日这等仪节,岂容焚烧香烛亵渎得的。" 当下不但诸女眷听了不得明白,连公子也无从仰窥老人家的深意,只得跟着往来奔走。一时设毕,安老爷又吩咐:" 就上祭罢!" 只见众家人从二门外端进四个方盘来。老爷便带公子,一件件捧进来,摆在案上。大家一看,右手里摆着一方锡铸的朱墨砚台,又是两件朱墨笔。挨着砚台,摆着一根檀木棒儿,一块竹板儿。左手里摆着,却是安老爷家藏的几件古器。一件是个铁打的沙锅浅儿模样儿,底下又有三条腿儿。据安老爷平日讲说,是上古燧人氏教民火食,烹调始兴时候的锅,名日燧釜。一件象个黄沙大碗,说是帝舜当日盛羹用的。一件是个竹筐儿,便是颜子当日箪食瓢饮的那个箪。那个黄沙碗儿装着一盘清水。
那两件里,一个装着几块山涧里长的绿翳青苔,俗叫作头发菜;一件装着几根海岛边生的乌皮海藻,便是药铺卖的那个咸海藻。把这分东西,供得端正。然后安老爷亲自捧了一个圆底儿方口儿的铁酒杯,说那便是圣人讲的觚不觚,觚哉觚哉的那个觚;杯里满满盛着一杯清酒。老爷兢兢业业,举得升空过顶,从东边献到座前。供好了,座旁三揖而退。才退到正中,带领公子行了个四拜的礼。立起身来,又从西边上去撤下那酒杯,捧着作了个揖。出了院子,早见叶通捧过一束白茅根来,单腿跪着,放在阶下。安老爷才望空一举,把杯酒奠在那白茅上,进来又站在那书案的旁边,问公子道:" 你可知我今日这个用意?" 公子答道:" 西边这几件,自然是丹铅设教、夏楚收威的意思。那箪食瓢饮,正是至圣大贤的手泽口泽。
只不知那奠酒为何要用着白茅根?" 安老爷道:" 这个典,你只看《尔贡》中包茅不入,王祭不供,无以缩酒的几句注疏,就晓得了。" 公子道:" 祭的是位古圣先贤?" 安老爷道:" 古圣先贤怎么好请到我内室来。" 因指着何小姐道:" 这便是她的祖父,我那位恩师。当年我不受他老人家这点渊源,却把甚的来教你?你不经我这番训诲,又靠甚的去成名?这便叫作饮水思源,敢忘所自。你要晓得这等师生,却和那托足权门,垂涎外任的师生,是两种性情,两般气味。" 安老爷将说完这话,舅太太便叫:" 得了,收拾收拾,两位快坐下。让人家孩子叩头罢。我也家去等着陪姑爷去了。" 这里众人忙着收拾清楚,安老爷、安太太便向正面床上双双归坐;公子才肃整威仪,上前给父母行礼。把个长姐儿忙得又要侍候老爷、太太,又要张罗两位奶奶,已经手脚不得闲儿了。她还得耳轮中聒噪着探花,眼皮儿上供养着探花,嘴唇儿边念道着探花,心坎儿里温存着探花,难为她只管这等忙,竟不曾短一点过节儿,落一点精神儿。长姐儿尚且如此,此时的金、玉姐妹,更不消说是" 难得三千选佛,输他玉貌郎君" 了。
况又二十成名,是妾金闺夫婿,她二人那一种面上分明露的出来、口里转倒说不出来的欢喜,就连描画也描画不成了。一时,公子拜罢起来,只听安老爷和太太说道:" 太太,我家这番意外恩荣,莫非天贶,君恩,祖德,神佑!不想你我这个孩子,不及两年的工夫,竟作了个华国词臣,荣亲孝子。且喜你我二十年教养辛勤,今日功成圆满,此后这副承先启后的千斤担儿,好不轻松爽快呀!" 太太道:" 是虽说是老爷和我的操心,也亏他自己的立志。我不是说句偏着媳妇的话,也亏这两媳妇儿帮他。" 老爷道:" 正是这说。古有云:' 退一步想,过十年看。' 这两句话似浅而实深。当我家娶这两房媳妇的时候,大家只说她们门户单寒;当我丢了那个知县的时候,大家只说我前程蹭蹬。你看今日之下,相夫成名,正是这两个单寒人家的佳妇;克家养志的,正是我这个蹭蹬县令的佳儿。你我两个老人家,往后再要看着他们夫荣妻贵,子孝孙贤,那才是好一段千秋佳话哩!" 这正是:如花眷作探花眷,小登科后大登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