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羽在咸阳大肆破坏,是因为性格残暴、没有眼界?下面知秀网小编为大家带来详细的文章介绍。
以我们现代人的视角看待历史人物,是典型的“以结果反推原因”;再加上受史书编撰者的立场、史料完整程度所限,我们时常会产生这样的错觉:我比古人聪明,即使对方是一位令那个时代重足屏息的顶级豪杰。
最典型的,莫过于中国历史上唯一一个享有“霸王”之名的项羽;对于他曾占据绝对优势却最终落败的经历,我们习惯性的归咎于性格残暴、政治水平低下等人身攻击式的因素;尤其是他进入咸阳后,屠城、杀子婴、焚宫室、掠夺妇女财宝东归,与此前刘邦约法三章、秋毫无犯的纪律性形成了鲜明对比,更成了他毫无政治远见、嗜杀成性的鲜活罪证。
解读历史人物,只有尝试将我们置于其所处的位置以及特殊时代背景下,才有可能接近更为公正客观的事实。下面结合刘、项的情况,分析二人在咸阳呈现截然相反举动的真实原因。
刘邦宽厚、项羽残暴?二人其实半斤八两
据各类史料记载,楚怀王之所以派遣刘邦往西主攻关中,是因为他手下的老将们认为:
项羽为人,慓悍猾贼...不如更遣长者,扶义而西,告谕秦父兄...项羽不可遣,独沛公素宽大长者,可遣。
这些人还举了个例子:就在不久前,项羽攻下襄城后,将城中人悉数坑杀。但他们没有解释原因,我们从史书中找找。
公元前207年,秦将章邯率军东进,在义兵四起的楚地横行无忌、大肆屠戮:“时章邯司马仁将兵北定楚地,屠相,至砀”,起义军极为被动,于是项梁率领8000人渡江迎击。不久后,项羽率军攻襄城,由于对方“坚守不下”,城破之后,项羽“皆坑之”。
可见,项羽之所以屠襄城,一是由于对方的顽抗给自己带来了较大损失,二是为了回应不久前秦军在楚地的屠城行为。此外,在战乱年代,一方在敌对地盘作战时,在攻城之后若不能分派足够的兵力防守,很容易落入腹背受敌的境地。因此,为了削弱敌人、消除隐患、掠夺物资,屠城就成了常见的选择。“仁厚”的刘邦也是这么干的。
公元前206年,刘邦受命西进咸阳的途中,在颍川大肆屠城:
夏,四月,沛公南攻颍川,屠之。
公元前202年,项羽乌江自刎之后,刘邦率大军平定楚地,面对顽抗的鲁地人,他计划大行屠城之举:
楚地悉定,独鲁不下;汉王引天下兵欲屠之。
这只有一种解释:无论是项羽还是刘邦,在面对敌人时采取何种方式,仁、暴并不是首要考虑因素,不同的身份,以及所处的具体情况、各自视角的考量才是关键。
项VS刘:威震天下的世代贵族VS乱中崛起的基层官员
秦末大乱,本质上已从农民起义演化为六国贵族后裔的集体复辟;而楚国项氏,则成了其中的头号赢家。
当初楚国人陈胜带头发动起义后,对于如何提高反秦的成功率,原魏国名士张耳、陈馀曾提出了“立六国后,自为树党,为秦益敌”的方案。不甘为他人做嫁衣的陈胜则打了个擦边球,他自立为王 ,国号“张楚”(即张大楚国之意);但在各地,六国后裔已经迫不及待的重出江湖,天下再度回归为秦国与六国对决的格局;而首先发难的楚人,则是公认的“带头大哥”,多数六国之后都为楚人所立。
陈胜死后,下一位“楚王”是身居楚国贵族三姓(昭、屈、景)之列的景驹;楚国名将项燕之子项梁不忿这种自立为王的行为,活生生把景驹打到兵败而死;其后他听从范增的建议,吸取陈胜“不立楚后而自立、其势不长”的教训,寻得楚国王室后裔熊心,将其立为“楚怀王”。
明眼人都能看出,所谓的楚王只是项氏的傀儡。其后,由于实力超群,项梁替代死去的陈胜,统领楚地各股义军,成了对抗章邯的主力。
但是,每一个傀儡,都有翻身做主的雄心,项梁意外战死后,楚怀王立即着手架空项氏的影响力,其动作分为两步:
第一步,原楚国令尹、投奔项梁手下的宋义,曾精准预料到项梁会兵败身死,楚怀王由此认为此人的才华不在项梁之下,于是将其任命为上将军,项羽、范增等人皆受其指挥;
第二步,命令出身秦朝底层官吏、已具备独当一面能力的刘邦担负起西行直捣秦朝老巢关中的重任,并许下“先入定关中者王之”的诺言。
而原本项梁麾下的将士,都被分给了宋、刘二人。可见楚怀王的算盘大致是这样的:
六国贵族各复旧土,自己对内提拔宋义作为顶梁柱,对外扶植刘邦占据秦国旧地;这二人均非贵族,出自公务人员之列,定会对自己感恩戴德,如此一来,自己的楚王之位势必稳如泰山。
他的计划深得权谋学的精髓:扶弱锄强、分而治之。不过他误判了一点:项羽的决心与能力。后者斩宋义、夺兵权,紧接着在巨鹿破釜沉舟、大破秦军主力,不仅收回了项氏在楚地的影响力,甚至成为了各路诸侯实际上的共主:
项羽召见诸侯将。诸侯将入辕门,无不膝行而前,莫敢仰视。项羽由是始为诸侯上将军。诸侯皆属焉。
此时,面对楚怀王,项羽有两条路可走:要么除掉傀儡自立,要么因功高震主被对方除掉。正常人会作何选择,无需多言。
接下来,当项羽率领各路诸侯生吃秦朝的核心武力、浩浩荡荡向关中杀进之时,略有“避实就虚”之嫌的刘邦则已捷足先登。接下来,二人的身份与位置,决定了他们在咸阳会采取完全相反的举动。
性格与眼界的差异?其实不同阶级基于现实的考虑
刘邦进入咸阳后,不仅约法三章、对秦人秋毫无犯,甚至还一反本性、财色不近,原因很简单:对于自己眼下所取得成绩的珍惜:
无论在战国时代或是秦朝时期,低层小吏想要裂土封侯,那几乎是痴人说梦;而秦末大乱,则给了刘邦这个千载难逢的时机,况且如今自己眼前的还是“阻山带河,四塞之地,地肥饶,可都以霸”的关中之地。
然而,虽然楚怀王许下了“先入定关中者王之”的诺言,但仅指望这种来自上层的允诺并不靠谱,况且这位高层还有傀儡之嫌;因此,刘邦还要抓群众路线、制造社会舆论,在自下而上的渠道上使使劲。退一万步讲,即使不能如愿在关中为王,其他地区的官员、百姓若因此得知自己的仁厚,也会对今后的发展大有裨益。
而项羽率各路诸侯、四十万大军进入关中后,则有另一番考虑:
其一,自己的队伍虽庞大可观,但也带来了坏处:由于过去上百年的鏖战与屠戮,六国与秦人之间存在着难以忘却的世代血仇;而且自己手下的各国士兵,多少都受过秦国人的羞辱:“诸侯吏卒、繇使、屯戍过秦中者,秦中吏卒遇之多无状”。在之前的入关途中,自己就是出于维持队伍稳定的考虑,不得不坑杀了秦国20万降卒,却也进一步加深了双方的对立。因此,眼下若在咸阳秋毫无犯,即使自己愿意,手下的各路诸侯、数十万大军也不会答应:大家出生入死打仗,无非为了报仇、获利,仁义能当饭吃吗?
其二,今后要继续带队伍,就一定得立威。自己虽然打下了秦军主力,但毕竟关中是由他人拿下的;只有在咸阳搞搞大动作、给秦人和天下人留下点刻骨铭心的记忆,方能体现自己才是暴秦的终结者,才能更好的统帅各路诸侯、威慑各国百姓;
其三,自己的根基在楚地,秦地只是仇敌之邦而已。“秦灭六国,楚最无罪”,自己若善待秦人,很有可能会损害楚人对自己的向心力;反之,要是给秦国人一些血淋淋的教训,无疑会加强父老乡亲对自己的拥护。毕竟,要求普通老百姓“以德报怨”,那几乎是无稽之谈。牺牲仇敌、滋养自己,何乐而不为?
那么,与刘邦“欲有天下”的志向相比,项羽复辟分封制就是“昏庸”吗?其实是二人结合自身情况所作出的最有利选择。
公元前1046年周王朝建立后,周天子大封诸侯,以分封制管理辽阔疆域,维系其运转的,则是阶级分明的贵族政治。持续数百年的阶级固化,造成了根深蒂固的利益藩篱及观念沉淀,要对其进行改变绝非易事。
当初商鞅在秦国变法,付出的代价是对秦国各阶层持续十余年的屠戮、操盘者商鞅本人最终也死于非命。秦始皇在全国推行郡县制之后,儒生淳于越对此大加抨击,甚至声称“事不师古而能长久者,非所闻也”(即秦国若不分封,命不久矣),最终迎来了“焚书”;方士卢生等人非议嬴政大权独揽、“贪於权势”,导致了“坑儒”。而此时,“不立楚后而自立、其势不长”,各国贵族一窝蜂的顺利复辟,更是体现了当时社会主流思想的真实动向。
因此,作为贵族世家,项羽更倾向于维持春秋战国的体系,自己作为天下霸主,在其中稳执牛耳。毕竟,秦朝二世而亡的教训,证明了郡县制度不合人心。
但对于出身秦朝基层官员的刘邦来说,贵族政治对自己非常不利:支撑分封制与贵族政治的,是“龙生龙、凤生凤”般的阶级观念,以此维系社会的有序运转;而郡县制,体现是则的法家的大一统理念,以严刑峻法而非血统、道德来“尊主卑臣,明分职不得相逾越”,实现强化君权的最终目的。
思路决定行动,因此当刘邦首次进入秦宫室后,粗人樊哙都能说出:“沛公欲有天下耶,将为富家翁耶?”的霸气之语;而刘邦不贪财色的反常行为,也引起了范增“其志不在小”的警惕。项羽对咸阳的摧残,也是基于贵族政治的思维考量,为了安抚盟友、削弱对手、强化自身凝聚力。
站在我们今天的视角来看,刘邦的治国思路,体现了大一统王朝的必然趋势,自然代表着进步;但若以身处那个时代的贵族眼光看来,各安其政、利益共享,也并非难以理解。更何况,其后刘邦的崛起之路,也正是充分利用了各路枭雄对富贵的期待、对裂地封侯的向往;不过他的手段是先以新贵族替代旧贵族、其后再对异姓新贵族斩草除根。
除了阶级差异外,刘邦与项羽在行事方式上上的最大不同在于,他更务实、狠辣、有远见,后者则过于直接、粗暴、理想化。从本质上而言,他们代表着那个社会剧烈嬗变时代的不同视角,只有理念的差异,并无是非高下之分,他们都是我们常人只能仰视的顶级豪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