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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明末清初的龚鼎孳,包括他的家乡安徽合肥人也许不一定熟悉。但在合肥但提起稻香楼,大家就耳熟能详了,那原先就是龚家的。
关于龚鼎孳,历史上对他的评价可谓毁誉参半。他是明末清初著名的文学家,洽闻博学,诗文并工,在文人中声望很高。与吴伟业、钱谦益并称为“江左三大家”。同时,他还因保护文人学士,有“穷交则倾囊橐以恤之,知己则出气力以授之”的名声。
但在官场上,他却又因为侍奉三朝而有“贰臣”的恶名。最有名的段子是,崇祯皇帝吊死煤山,有人指责龚鼎孳不能殉节,还以身附贼,他居然面不改色、振振有辞地说:“我原欲死,奈小妾不肯何?”
龚鼎孳口中的小妾,就是那个他爱了半生也影响了他半生的女人:顾横波。
上面这个段子不见于正史记载,最早见于冯见龙的《绅志略》,来源于人们的茶余饭后的笑谈,和钱谦益要投水自杀殉国,又嫌水太冷一样,只是表达们对变节者的讥讽,未必是真。
清乾隆四十一年,乾隆皇帝下诏编纂《贰臣传》时,明确将龚鼎孳位列其中。
02
龚鼎孳(1616年1月5日—1673年10月12日),字孝升,因出生时庭院中紫芝正开,故号芝麓,安徽合肥人。
龚鼎孳祖父和父亲都颇有文名。而他少年早慧,十二三岁时即能做八股文,亦擅长诗赋古文。18岁中进士后,任湖北蕲水县令。后因镇压张献忠起义有功,升兵科给事中。
崇祯十七年李自成攻陷北京,龚鼎孳降李自成,任直指使,巡视北城。
清顺治元年(1644年),睿亲王多尔衮进京,龚鼎孳迎降,授吏科给事中,迁太常寺少卿,刑部右侍郎、左都史使等。顺治三年,曾受弹劾,但因皇帝赏识仍任原职。顺治十一年,降职调用,下至南苑蕃育署管菜园。后又被贬去广州。
康熙元年(1662年)官复侍郎。后历任左都御史、刑部尚书、兵部尚书、礼部尚书、会试下正考官等职。康熙十二年九月十二日(1673年10月12日)病卒。
龚鼎孳诗中很大一部分是表现对仕清的自责与悔恨,也就是失路之悲。
《初返居巢感怀》:
失路人悲故国秋,飘零不敢吊巢由。
书因入洛传黄耳,乌为伤心改白头。
明月可怜销画角,花枝莫遣近高楼。
台城一片歌钟起,散入南云万点愁。
在龚鼎孳的诗中,“失路”这一意象被广泛使用,凡表现内心忏悔、自责、沧桑、羞愧的种种复杂感情,他都以此意象概之。如《老友阎古古重逢都下感赋》:
城南萧寺忆连床,佛火村鸡五更霜。
顾我浮踪惟涕泪,当时沙道久苍凉。
壮夫失路非无策,老伴逢春各有乡。
安得更呼韩赵辈,短裘浊酒话行藏。
阎古古即阎尔梅,乃是龚之旧友,明亡后,阎因抗清被逮捕,两人多年未见。既而重逢,加以龚即将为阎了结此案,故惭喜交并,此诗将龚面对老友时的喜悦、羞愧、表现得细微入神。
在龚鼎孳的诗集中,除了失路之痛,还有故国之思。《如农将返真州以诗见贻和答》:
曾排阊阖大名垂,蝇附逢干狱草悲。
烽火忽成歧路客,冰霜翻羡贯城时。
花迷故国愁难到,日落河梁怨自知。
隋苑柳残人又去,旅鸿无策解相思。
姜埰,字如农,明未因言事被遣戍,龚鼎孳曾三次上书相救。明亡龚入仕新朝,姜则坚守气节不仕,是当时著名的遗民。此时二人重逢,已是江山易帜,友仇皆散。
除了阎尔梅、姜埰,龚鼎孳伸出援手相救的抗清志士还有傅山,即被武侠小说家梁羽生写入《七剑下天山》书中的傅青主,人称朱衣道人,其拒不剃发易服,出家为道,且着朱衣以示不忘朱明,于顺治十一年南明总兵宋谦策划起义而被捕,也是得到了龚鼎孳周旋营救而得开释。
此外,得到过龚鼎孳救助的著名人物还有黄宗羲、丁耀亢、纪映钟、杜浚、陶汝鼐等等。
总之,因为失路之悲和故国之思,被龚鼎孳冒着生命危险救助过的反清义士及义士的家人多不胜数。
纪映钟、杜浚、陶汝鼐三人在龚鼎孳家一住就十年,钱谦益因此说“长安三布衣,累得合肥几死”。
“易堂九子”之一的曾灿“从遭外侮,得公始解”;名士王子云殁后,子女孤苦无依,得赖龚鼎孳代为抚养。
此外,清初词坛的两位大家陈维崧、朱彝尊都得到过龚鼎孳的倾囊资助。
在那个特殊的时代,“士人挟诗文游京师,必谒龚端毅(鼎孳)公。”
沈德潜在《清诗别裁集》卷一中还说了一句很夸张的话来赞龚鼎孳:“士之归往者遍宇内。”
康熙十二年,当龚鼎孳去世的消息传出,江南江北的文士哭声如潮,哀思无限。
吴绮上挽诗云:“当年遇主偏辞宠,此世何人更爱才?”
朱彝尊上长篇挽诗云:“寄身逢掖贱,休作帝京游。”
有人以为,龚鼎孳的这些作为,是对自己污德失节的自我救赎。
03
大明崇祯八年,龚鼎孳任湖北蕲水县令。与张献忠起义军相持六年而无恙,“蕲人德之,立生祠祀焉。”
到了崇祯十四年,龚鼎孳因功升兵科给事中,奉诏入京。就是在这期间,龚鼎孳到了南京,出入秦楼楚馆,遇到了顾横波。
“秦淮八艳”是当时秦淮河畔,色艺双全,才情无双的江南名妓。她们是:顾横波、马湘兰、卞玉京、李香君、董小宛、寇白门、柳如是、陈圆圆。
顾横波(1619年-1664年)原名顾媚,又名眉,字眉生,别字后生,号横波,嫁龚鼎孳后,洗尽铅华,改名换姓“徐善持”。应天府上元县(今江苏省南京市)人。
顾横波为人,我行我素,毫不在乎世人眼光和议论。相传当时的理学家黄道周(后抗清殉节于江西)尝以“目中有妓,心中无妓”自诩,东林诸生乃趁其酒醉时请横波去衣共榻,试试他是否真有柳下惠的本事。
然而她的备受争议在某种程度上也是这种个性招来的恶果。顾横波才貌双绝。有"南曲第一"之称,自然广受风流名士们的青睐,以致眉楼门庭若市,几乎宴无虚日,常得眉楼邀宴者谓"眉楼客",俨然成为一种风雅的标志,而江南诸多文宴,亦每以顾眉生缺席为憾。
近代著名史家孟森先生作《横波夫人考》一文,对她及龚鼎孳进行了抨击,认为她夫妇二人皆是势利无耻之徒,利欲熏心之辈。
顾横波心里清楚,秦楼楚馆的姑娘,虽然绫罗绸缎,傅粉卖笑,但毕竟不是终身之计。无论是秦淮名妓,还是无名娼户,没有一个女人愿意一辈子都做这下贱的行业,顾横波自然如此。她本来准备从良嫁一个名叫“刘芳”的士子,不过两人却没有一个好的结果,刘芳最后因情而死。
对于刘芳的死有这样几种说法,有的说刘芳是因为顾横波背弃了两人的盟约,因此自尽而亡。有的人说,是因为刘芳虽然与顾横波相爱,但因为家中门风颇严,不敢将顾横波娶回家。而顾横波当时已经有了从良的心思了,刘芳不肯娶她,她自然也不可能再将心系于其身,于是便有了龚鼎孳。顾横波最终嫁给了龚鼎孳,而刘芳得知这一消息后,郁郁不平,最后因病去世。
龚鼎孳相识顾横波后,当即题诗:
腰妒垂杨发妒云,断魂莺语夜深闻;
秦楼应被东风误,未遣罗敷嫁使君。
不久,龚鼎孳携顾横波进京,纳为妾。初居宣北坊海波寺街“古藤书屋”,后迁至宣武门外大街,寓号“香严斋”。
顾眉到京五十天后,龚鼎孳便被关进了大牢。顾眉不怕受牵连,一直在狱外等他出来。
一林绛雪照琼枝,天册云霞冠黛眉。
玉蕊珠丛难位置,吾家闺阁是男儿。
九阍豺虎太纵横,请剑相看两不平。
郭亮王调今寂寞,一时意气在倾城。
龚鼎孳狱中写下的诗词,都在感念着顾眉,说她有男儿的气概,说她的侠义与深情。
崇祯十七年二月,龚鼎孳出狱,在赠顾眉的词中他写到:“料地老天荒,比翼难别。”
不久,李自成攻进北京城,崇祯帝自缢,龚鼎孳选择了投井,也有人说,龚鼎孳不是真的投井,只是避祸,那原是一口枯井,他带着顾眉躲在里面。
自古以来,文人骚客都以追逐风流韵事为乐,各种狎妓记载就大量存录在各种笔记诗文中。但要论及纳妓女为妾,就寥寥无几了。
究其原因,无非是一个声誉、物议和前程的问题罢了。
相比之下,龚鼎孳对顾横波痴心不改,不但承受了天下非议将顾横波娶回家中,更将自己与顾横波恋爱及婚后种种情话写入诗文,公开流传甚至刊刻传播,可谓惊世骇俗。
04
顾眉从嫁给龚鼎孳那一天起就想给他生一个儿子,这是她多年的心愿,但是却一直都没有实现。
顾横波“百计求嗣而卒无子,甚至雕异香木为男,四肢俱动,锦绷绣褓,雇乳母开怀哺之。保母褰襟作便溺状。内外通称小相公。”这些怪癖行为,从现代医学角度分析,大概顾横波想儿子都快要想疯了。
顺治七年,多尔衮死了,龚鼎孳的官运来了。顺治十年,龚鼎孳官升吏部右侍郎,妻子可得受封诰命。龚鼎孳的原配妻子是独居合肥的童氏。当初龚鼎孳上京为官,童氏曾被封为孺人,但并未随侍。龚鼎孳被崇祯下狱落难,其也无意上京探看。龚鼎孳任职清廷,其更坚决不肯入京,对自己的丈夫形如陌路。当龚鼎孳告之其已得受封诰命。童氏酸溜溜地答:“我经两受明封,以后本朝恩典,让顾太太可也。”
童氏不受清朝诰命,不见得只是气节高尚,因为即便是在崇祯朝,龚鼎孳下狱,她表现的也多是冷淡,最合理的原因是她妒忌丈夫与顾横波恩爱,拟以此给丈夫难堪。须知,自古以来,诰命只见封于正妻,顾横波不过一个青楼出身的小妾,一旦受封,岂非笑煞天下人?
龚鼎孳向来放拓不羁,得信后,坦然为顾横波请封诰命,顾横波也坦然受之。
康熙三年,顾横波病逝于北京铁狮子胡同。龚鼎孳专门向朝廷告假,扶灵返回江南。龚鼎孳还在北京长椿寺为顾横波营建了一座“妙光阁”,每逢顾横波生辰,他都亲到阁下礼诵佛经,直至去世。
顾横波逝后9年,康熙十二年九月十二日(1673年10月12日),龚鼎孳病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