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一生都在毫不伪饰地追逐功利权势。初投秦相吕不韦,后宫帏进言,得秦王嬴政信赖,感兴趣的读者可以跟着知秀网小编一起往下看。
以《谏逐客书》,说秦王取消逐客令,挽救了万千卿客,成就了大秦伟业。批驳分封,倡郡县制,一统货币、度、量、衡,著《仓颉》篇,创“小篆”,统一文字,有万世不灭之功。“长风万里,鸾凤于飞”的《峄山刻石》、《琅玡刻石》为秦篆之典范!然而只为怀通侯大印归还乡里,李斯也曾助秦始皇焚书坑儒,也曾附赵高沙丘谋逆,最终为小人构陷,一代权谋大师腰斩于咸阳。功高亦李斯,过显亦李斯。
【风云叱咤】
1.郊仓中鼠研帝王术
李斯,楚上蔡(今河南上蔡县)人,生年不详。论出身李斯乃一介平民,当时的平民二十五家为一闾,阎是里巷的门,故人称李斯“起自闾阎”。
战国时代社会剧变,礼崩乐坏,各诸侯国之间进行着激烈的兼并战争。为了富国强兵,各国统治者不得不打破传统的世卿世禄制,从鄙野之士中选拔人才,因此当时出现了许多布衣卿相。这种形势,激发了天下士人美妙的憧憬,诱使他们舍弃妻子,远离家乡,探深涉险,走公室,跑私门,希望得到统治者的赏识和任用。
李斯刚成年的时候,在地方官府做了个杂差小吏。地位虽低,但官场上那种强烈的等级对比却使他不得不考虑许多人生的大问题。一次,他见到官舍厕所里的老鼠,在粪便堆中东嗅西寻,找到一点儿吃食便如获至宝,刚要咬啮,有人或狗走近,又不得不舍弃而惊恐逃窜。再看那官仓中的老鼠,积谷多有,无饥饿之忧;高廊大厦,无风雨之愁,更不见人或狗的经常惊扰。于是,李斯似乎悟出一些人生的真谛:老鼠处于不同环境,就有不同的遭遇!人也本无贤良卑劣之分,爬到社会顶层,就安享荣华;居于人下,就要历经贫贱和磨难!至此,李斯再也不能安于贫贱,他决心想办法向上爬,做人上人。攫取权势地位的欲火在他的肺腑中燃烧:他要改变自己!
“学而优则仕”。当官的资本就是要通晓治理国家的帝王之术。李斯也不得不走当时游学之士共同的道路,先投师受教。他拜当时最著名的思想家、儒学太师荀况为师,研学帝王之术。
李斯到了荀况门下,主要着眼于学习所谓“帝王之术”,即学习那种能够打动君主的心,能够满足他们的扩张欲望和急功近利的“法治”学说。聪明的李斯知道,掌握这套东西,同时也是满足个人荣华富贵的终南捷径。当时与李斯同学的还有个韩非。他们二人后来同为战国晚期法家学派的代表人物。不过李斯偏重于实践,而韩非则偏重于理论著述。
李斯学成后,便告别了自己的老师。但到哪里去?想效力于乡梓故国,又眼看着楚国江河日下,连郢都江陵(今湖北江陵县北纪南城)都被秦国攻占,楚王已经难有作为了。其他东方各国,也无不苟延残喘,都不是能让人建功立业的理想之地。于是李斯决定西入强秦,一试身手。
在向老师辞行时,李斯坦率地表露了自己的心志:“人生的机会稍纵即逝,有了就应牢牢抓住。今天诸侯争雄,秦王羽翼丰极欲吞并天下。这正是布衣游士驰骋伸展的好机会。人生的耻辱莫过于卑贱,一世的悲哀莫过于穷困。有些人自甘于卑贱贫困,毫无作为,反而讥讽别人贪荣求利;这不是他们不想要,而是没有本事去谋求富贵。我不想这样。我要到秦王那里有所作为”。
李斯这种强烈而偏狭的功利观伴其一生,成为催他奋进的动力。但又是这名缰利锁往往在关键时刻模糊了他的眼界,使他不能冷静地思考和理智地抉择,终于酿成不可挽回的个人悲剧。荀况批评他舍本求末,不懂得用仁义治国的重要。李斯当时却无法领悟。
李斯来到秦国时,正赶上秦庄襄王去世,十三岁的嬴政成为新的君主,而丞相吕不韦执掌大权。吕不韦承袭秦国传统的用人政策,广招宾客,从东方六国引进各种人才,门下“食客”多达三千人,为一时之盛。李斯也即门求见,成为在吕不韦身边侍从献议的舍人。
舍人在当时仅属私人顾问秘书班子中的一员,还不是政府公职。但李斯的机敏和才华使他很快脱颖而出,受到吕不韦的赏识。于是吕不韦把他推荐到秦王宫廷里,任以为郎(从战国开始设置的帝王侍从官,有护卫陪从、顾问建议及差遣出使等各种职责)。郎的官职虽然不高,但由于身处政治中枢,有机会接近秦王,是进一步升迁高位的有利阶梯。
2,宫帏进言驰骛秦都
从秦孝公任用商鞅实行变法以来,历经惠王、武王、昭王、文王、庄襄王六世,秦国兵强国富,实力已远远超过了关东六国,席卷四海、统一宇内的形势已经基本形成。对此,李斯也和当时许多明智之士一样,看得非常清楚。但他的高明之处在于,能够进一步为秦王具体地考虑统一的时机、谋略和步骤,及时地向秦王献计进言。
有一次,李斯得到了一个向秦王进言的机会,李斯便上书秦王,提出翦灭诸侯,消灭六国,并天下的谋略:
“从来那些无知小人,不会抓住历史的机运。而那些成就大功业的英雄之才,却能在不利的情况下隐忍待时;一旦看准机会,就毫不犹豫,果断地采取行动,以取得成功。春秋时期,秦穆公也是一方霸主,为什么不能向东并吞各诸侯国呢?因为当时诸侯众多,周王室还有一点空名。因此五霸迭兴,还都要打出‘尊周’的招牌,来谋取本国的实利。但从秦孝公以来,情况不同了。周天子局促于一隅,地位卑微,谁也不把他放在眼里。诸侯互相兼并,关东只剩下六国。对于他们,秦国六世以来,也是一再乘胜进击,削其国土,夺其民众,迫使他们屈服于秦,如同秦国的郡县一般。今天,真是秦国万世难逢的好时机。以秦国的强大,大王的贤明,想要灭诸侯,成帝业,天下一统,就好比从灶台上扫除灰尘一样,真是轻而易举!假如错过了时机,等到诸侯再度强大起来,并联盟合势,就是有黄帝那样的贤能,也难以吞并他们了。”
这一席话,正说到秦王政的心坎上,并使他不能不对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刮目相看,立刻虚心延教。
李斯刚从东方来,对那里各国政权的腐败和君臣离心的状况了如指掌。他指出,对他们不能只是硬攻,而要善于运用谋略。如能恩威并用,软硬兼施,这样便可收到事半功倍之效。他建议秦王派出谋士间谍,去游说诸侯。让他们随身多带珠宝金玉,贿赂各国的权臣名士。对这些人,可以收买的,就用重金收买,让他们为秦国工作,去蒙蔽其君主,陷害其忠良,离间其君臣关系,阻止其国与别国联合反秦。金钱收买不了的,就派刺客去把他杀掉。这样,就会使六国内部越来越乱。最后,秦国再派出良将劲旅,不难以摧枯拉朽之势,扫平六国。
秦王政听罢李斯这番话,击掌叫好,立即采纳了李斯的建议,并任命他为佐助丞相的长史。不久,又提升李斯为客卿。客卿是秦国专为从别国来的人才而设置的高级官位。李斯做了客卿,负责实施统一六国的战略计划,很受器重。秦王政遵照他的计谋,暗遣谋士、刺客游说诸侯;对各国大臣、名士,凡能用金币财帛收买者,便以重贿结交;凡不能收买者,便以利剑刺杀。与此同时,又派名将劲旅追随其后,以武力相迫。从秦王政元年至九年(前246~前238年),史书所见,仅对魏国的大规模军事行动就有六次,进行了毁灭性的打击。由于这一正确策略的实施,秦王政才得以续六世余烈,振长策而驰骛宇内。一纸谏书劝秦王“二十余年并天下”
就在李斯的仕途一帆风顺之时,秦国却同时存在着一场严重的政治危机,它几乎使秦国的统一大业半路夭折,也几乎使李斯建功立业的理想化为泡沫。但李斯仗其过人的才智和胆略,既拯救了秦国功亏一篑的危机,又为自己的富贵尊荣赢得了新的机会。
公元前238年,秦王政22岁,依照秦国规定到雍城举行加冕礼。与吕不韦狼狈为奸的掌权宦官长信侯嫪毐乘机反叛,秦王政果断处决了嫪毐。次年,又查知吕不韦与嫪毐叛乱有牵连,秦王政早已对吕的专权深感不满,乘此机会罢了吕的丞相官职,遣送其回封地。吕回封地后,又暗中与其他诸侯相勾结,图谋不轨。秦王政就削去吕的封地,把他发配到蜀郡,吕知大势已去,遂饮鸩自杀。
秦王政一亲政就铲除了觊觎王位、时时掣肘的两大心腹之患,政治上得到了空前巩固,这使秦王政更加志得意满。决心大力发展生产,以图霸业。首先要兴修水利,由蜀郡太守李冰父子二人设计、领导修筑的当时第一水利工程都江堰就是这一时期建成的。
韩国为减轻秦国的军事压力,派遣著名水工郑国充当奸细,入秦建水利工程,以拖垮秦国国力。秦王政听说郑国来帮助兴修水利,十分高兴,派人随郑国到全国考察。据此计谋,郑国设计了一条引水渠,自仲山(今陕西泾阳县西北)引泾水向西到瓠口(即焦获泽)作为渠口,沿北山南麓引水向东伸展,经今三原、富平等县,在今大荔县东南注入洛水。渠长300多里,工程完毕后400万亩土地可得到灌溉。但此项工程极为浩大,耗时长,费财物人力多。工程完成到一半时,秦王查明郑国是韩国派来的奸细,一时舆论哗然,秦王也非常生气。秦国那些一向守旧、排他的宗室大臣乘机向秦王上书说:“所有外国客卿大抵是为其主充当说客、奸细的,应一律逐出!”秦王想到吕不韦和郑国的教训,对此也有想法,一怒之下颁布了“逐客令”,规定凡在秦国的客卿,一律驱逐出境,李斯也在被逐之列。
李斯步离咸阳,踏上茫茫征途,失意之感,不忿之情,油然而生。于是,他写就一篇《谏逐客书》转呈秦王政。这是一篇议论纵横、文情并茂的佳作,又是一篇思想犀利、逻辑性强的政论文章。
这就是李斯著名的《谏逐客书》。这篇上书一气呵成,鞭辟入里,具有极大的说服力,不愧为上乘佳作。秦王政读后,立刻改变主意,取消了逐客令,追回了已经上路要离开秦国的李斯,并让他官复原职。
秦国重用异国客卿的政策,既是传统的,又是独异于关东六国的。历史证明,它每每使得雄才大略的秦国国君能够不拘一格,广罗人才,以为我所用,从而保证了对内对外战略的成功。这一政策对秦国的发展强大,产生了重大影响。而逐客之举,明显的是一次可能产生严重恶果的决策失误。李斯的直言进谏,不仅使秦国保持了这种正确政策的连续性,使秦王政周围聚集起一大批第一流的政治家和军事家,加速了秦统一的进程,而且也最终奠定了李斯在秦国举足轻重的地位。很快,李斯便被任命为主管司法的廷尉,成为秦国的重要卿士之一。
3.远交近攻首谋灭韩
因修渠而引起的一场逐客风波平息了。郑国渠的完工,不仅未能“疲秦”,反而增强了秦国的经济实力,平定六国已被提到秦王政的日程上来。
李斯分析了六国的地理位置和实力状况,认为地处天下之中,又正当秦军东向之路的韩国,最宜作为突破口。以韩之弱小,头一炮打响,不仅可以振奋军威,而且敲山震虎,还能从心理上慑服其他五国。
秦军向韩国边境的进击,使韩王安极度恐慌。李斯又亲自出使韩国,威逼利诱,迫使韩王向秦称臣。于是,韩王急忙找韩非计议保全韩国之策。
韩非系韩国贵族,早年曾与李斯一同师事荀子,攻读刑名法术之学。韩非口吃,不善于演讲,但擅长著述,李斯自以为才学不如韩非。可是,由于两者在人生道路的抉择上大相径庭,致使结局殊不一样。李斯能择地而处,择主而仕,涉足于蒸蒸日上的秦国,投依雄才大略的秦王政,终能大展奇才,立下不朽的业绩。韩非念念不忘故国,情牵于贵族世家,身归于江河日下的韩国,希图挽狂澜于即倒。结果,他见韩国日趋削弱,屡屡以书进谏,昏聩无能的韩王每每不能听用。韩非愤恨治国不尽心修明法制,昧于求才任贤,不能力图富国强兵;宽缓时宠信沽名钓誉之徒,紧急时才征用甲胄之士,所养非所用,所用非所养,令国贼禄蠹凌驾于功臣斗士之上,使廉直之臣不容于邪恶小人。对此,真是痛心疾首,悲愤莫名。于是,他总结古今得失,奋笔撰写《孤愤》、《五蠹》、《内储》、《外储》、《说林》、《说难》等五十余篇,计有十余万言。
秦王政读过韩非著述,连连拍案叫绝,赞叹道:“寡人得见此人,与之(交)游,死不恨矣!”也因为仰慕韩非之才,秦国更加急攻韩国,以求虏取此人。
韩王起初不信用韩非,及至情势危急,才想到韩非的用场,并于秦王政十四年(前233年)派他出使秦国,劝秦存韩。
这时的韩非身处两难之地:作为一个深谙历史大势的思想家,他知道秦灭六国,已是水到渠成,不可逆转;作为一个韩国贵族,又不忍祖宗基业毁于一旦,还得为保存韩国作最大的努力。
韩非到秦国后,“秦王悦之”,但韩非不像李斯那样一心投靠秦王政,则是依然站在维护韩国的立场上讲话。主要表现在:一是姚贾提出出使燕、赵、吴、楚四国,携“金千斤”以断绝四国的联合,韩非却以谗言离间秦王政对姚贾的信任。他说:“贾以珍珠重宝,南使荆吴,北使燕代之间三年,四国之交未必合也,而珍珠重宝尽于内。是贾以王之权,国之宝,外自交于诸侯,愿王察之。且(贾乃)梁监门子,尝盗于梁,臣于赵而逐。取世监门子,梁之大盗,赵之逐臣、与同知社稷之计,非所在厉君臣也。”姚贾据理力辩,表明忠心,指出士有诟丑,而明主用之,可与立功,反责秦王政听谗,反噬韩非用心不良;“桀听谗而诛其良将,纣闻谗而杀其忠臣,至身死国亡。今天听谗,则无忠臣矣。”结果,秦王政仍用姚贾之谋,而对韩非产生怀疑。韩非新入秦国,便树立了一个强敌。
二是韩非为保全韩国,给秦王政上书提出“先攻赵而存韩”的建议,而当时秦国实行远交近攻,逐渐向外蚕食扩张的策略。按照这一策略,处于秦国东邻的韩国,则是首当其冲的兼灭对象。否则,秦国东进就有后顾之忧。韩非存韩攻赵的主张,客观上是为远交近攻策略的施行制造障碍,这更加深了秦王政对韩非的怀疑。
李斯说,韩国对秦来说,好比腹心之患。别看它现在顺服于秦,实际是顺服于强力。一旦秦保留韩国而东攻赵、齐,难保它不与赵、齐、楚合谋,从后方夹击秦军。这样,当年秦军惨败于晋国的崤塞之祸便会重演。故韩国决不可信!接着,李斯指出韩非此来,只能是维护韩国利益,不可能为秦着想,这是人之常情。李斯劝秦王千万不能为韩非的辩辞所惑,要明察其心最后,李斯建议,由自己前往韩国,诱使韩王入秦。秦就以韩王为人质,胁迫其大臣俯首归顺。然后秦再发兵威胁齐国,齐也必然效法韩国。这样一来,赵人破胆,楚人狐疑,魏国不敢为非,诸侯便可蚕食而尽。
作为一名成熟的政客,大局或者说目的是居首要位置的,他不会因为某种感情或关系而改变他的心中那杆称!李斯对待同师而学的韩非,自然也是如此。
试想秦王政那样欣赏韩非的理论见解,迫切“与之游”,大有相见恨晚之意。一旦韩非成为秦王政心腹谋臣,李斯行帝王之术,谋己腾达的欲望便会落空。
李斯抓住秦王政对韩非心生怀疑之机,对秦王政说:“韩非,韩之公子也。今王欲并诸侯,非终力韩不为秦,此人之情也。今王不用,久留而归之,此自遗患也,不如以过法诛之。”就这样,韩非入秦不久便被秦王投入了监牢,紧接着,李斯派人将毒药送给韩非,迫其自杀。韩非尚欲向秦王政剖白心迹,无奈不见秦王回心转意,只得饮药自尽,一代学者就这样匆匆地含恨而死。
司马迁一再悲叹韩非不能自脱其难,说道:“韩非知说之难,为《说难》书甚具,终死于秦,不能自脱。”其实,这既不足为怪,也不足叹。韩非是卓越的唯物主义者,是杰出的思想家,却不是个高明的政治家。他能批判地吸收商鞅、申不害、慎到等不同流派的法学理论,“法”、“术”、“势”三者于一炉,成为先秦法家思想的集大成者。但他并未能将自己的理论运用于自己的政治实践中去。因为认识同实践并非天然联接在一起的,思想家与政治家终究有很大的距离。
李斯害死了韩非,却在自己的政治生涯中贯彻了韩非的基本思想。二人倘能联珠合璧,无疑更能完善法家流派。但是,历史是无法随意假设的。本来,在它的发展过程中,既饱含着合理的内核,又充满了谬误和悲剧。
此后仅三年,秦就灭了韩国。
4.力驳分封制定开国大计
秦王加冕亲政之后,在李斯等人的谋划下,就“奋六世(自秦孝公经惠文帝、武王、昭王、孝文王、庄襄王共六君)之余烈,振长策而御宇内”,拉开了统一中国的前奏曲。从公元前236年(秦王政十一年)到公元前221年的十五年中,秦国军队如秋风扫落叶,吞并了韩、赵、魏、燕、楚、齐六个国家,顺应历史的发展要求,结束了中国自春秋战国以来几百年的割据局面。李斯因功业显赫,累官至廷尉,位列九卿。
秦王政由一方诸侯变成一统天下之王,地位和形势发生了重大转折,他觉得应重议帝号、定制度,为此,召集群臣计议。李斯等人建议:“古时有三皇五帝,可他们管辖的地方不过千里,如今陛下兴兵诛灭暴乱,荡平六国,统一天下,这是自上古以来未曾有过的壮举,三皇五帝岂能相比!”为此,合“三皇”、“五帝”之尊,秦王政改称“皇帝”,又因他是从古至今的第一位皇帝,即称为“始皇帝”,以后,继位子孙则依次称为二世皇帝、三世皇帝,……一直流传万世。
从此,秦王政成为秦始皇,为表示他至尊无上的权威和荣耀,将以前平民百姓亦可用于自称的“联”定为皇帝自身的专用词,并宣布,今后凡重大制度之命称为“制”,通常之令称为“诏”。
李斯作为秦代不可多得的政治谋略家,其历史功业,莫过于他在分封制与郡县制的争辩中所起的决定性作用。
秦始皇刚刚统一六国,在强化中央集权机构之后,对于辽阔的国土如何治理,已是摆在秦王朝面前的中心议题。
以丞相王绾为代表的一批大臣坚持这样的意见:全国统一后,幅员广阔,诸侯初灭,原来属于燕、齐、楚的地区,距离都城太远,不搞分封恐怕难以管制。主张承袭周制,分封诸子为王。
王绾的主张实质上是沿袭西周“封亲建戚”的理论,商鞅变法已将它消灭了。秦始皇一听“请立诸子”,便对分封可能导致的结局忧虑起来。
廷尉李斯力排众议。他坚拒反对,并举例论证,周文王、周武王曾经大封子弟同姓,后来封国之间日渐疏远,以致相互攻伐如同寇仇,结果周天子也难以禁止。如今天下统一,并已普遍设置郡县。对皇帝诸子及功臣,只要让他们坐食赋税并加重赏赐就足够了。这样,天下无异心,才是长治久安之本。如果重新分封诸侯,就会削弱皇帝的权力,使国家陷于四分五裂的局面。
秦始皇不愧为“千古一帝”,他听了李斯的建议,觉得很有道理,就毅然表示赞同,说道:“朕曾深思此事,长久以来,天下苦于兵戈,都是因为列侯相互对抗。如今依靠祖宗之德,初定天下,若沿袭旧制,重新封王许国,这其实是在树立兵患,要想再求得安宁、平息,岂不难哉!廷尉之意正合朕意,可照此实行!”当即命李斯负责规划疆土,定明法制,以颁天下。
李斯遵照秦始皇的旨意,下令臣属,绘制了大秦帝国疆域图;依据山川走势、地理方位把全国划分为36郡,直属中央管辖,一郡下设数县,从而设置了从地方到中央一体化的国家制度。与此相适应,他还在参考六国官制的基础上,提出了一整套机构的设置方案。他这一套完善的区域划分和机构设置方案令秦始皇赞叹不已,说道:“李廷尉不愧是辨古通今、学识渊博、学过帝王之术的人,所做诸事,样样都合朕意!”
李斯所制定的郡县与分封制有明显的差距之分。生产力、社会经济的水平决定着国家的生产关系和上层建筑。脱胎于奴隶制时期的封建社会初期,国家制度处在初级形态时,国家的显著特征表现为王权与神权、政权与族权、君与父、贵与亲的相结合。因此国王采用宗法分封制度,按血缘的亲疏,将国土和百姓像自己的家产一样分给子孙后代。分封初期,由于中央王权的强大和血缘关系的密切,还具有较强的维持力量。随着亲属关系的逐代疏远,各分封国渐渐划地自治,拥县自守、诸侯之间就不再是兄弟、亲属,而是相互功伐敌国,“相攻击如仇雠”。而中央集权由于分封,已削弱了其实力,渐渐沦为与诸侯等同的地位,从而失去对诸侯的控制权力和能力,因此,对诸侯的相残,“天子不能禁止”。春秋以来的历史就是实证。到战国时,随着生产力的发展,国家制度也相应地变动,从这个意义上讲,秦的统一六国,是历史的必然。建立中央集权制国家就是顺应历史发展的主流,因而具有旺盛的生命力。李斯在这一点上能站在历史发展的前沿,力驳分封,主张郡县制,确属远见卓识。此项改革,对我国社会经济、文化的发展,产生了不可低估的深远影响。
5.天下初定奉命立法定制
秦统一六国后,为长远地维护自己的统治,秦始皇开始专心探讨治国安邦之道。他问李斯:“朕观前代史籍,见数百年间,常常是战乱迭起,兵戎相见,哪一朝的帝王权臣,都难免成为百姓攻击的目标;而每一次动乱中,一些豪门大富又总是争权夺利,趁机崛起。这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李斯进言道:“依臣看来,其主要原因是历朝历代或不能明法,或执法不严,所以使得豪强兼并,百姓造反,祸乱不息。陛下圣明,只要严执秦律,使天下人都做到令行行为遵,哪个还敢作乱呢?!”这些想法得到秦始皇的赞同。李斯进一步辅佐始皇策划、制定了一系列诏命和法令。
为防止百姓反叛,令民间原有的和缴获六国的大量武器全部上缴,不准私留。当时的兵器多为铜质所铸,地方的郡守县令把从民间收缴上来的兵器都运到咸阳。始皇命人熔毁兵器,铸成十二个大铜人,每个重达24万斤,陈设在咸阳宫门外,用以象征自己统一天下的丰功伟绩。
为防止豪富大户聚众造反,令各地12万户以上的豪门大户迅速迁居国都咸阳(早在征服六国过程中,就曾把各国的富贾豪绅迁移到巴蜀),这样,既使他们远离家园,失去原来植根于其中的土地,失去世代居住和统治所奠定的威望的基础,又便于朝廷就近监督他们的言行,使其不能相互勾结、暴乱。
为防止六国旧部死灰复燃、东山再起,令全国险要地方,凡城堡、关塞及原来六国构筑的堤防等,统统毁灭,使欲反叛者无险可据,无塞可依,难于作乱。
秦始皇二十六年(前221年),李斯提出了统一全国文字的建议,秦始皇当即批准实行。这就是历史上所说的“书同文”。这一措施的主要精神是以沿袭西周古文字的秦系文字为基础,对先秦各地域的异形文字、繁杂字体进行整顿,“罢其不与秦文合者”,提出统一和简约的规范文字,要求全国通用。这种统一的文字,史称“小篆”,又叫“秦篆”。当时,由李斯撰书《仓颉篇》、赵高撰书《爰历篇》、胡毋敬撰书《博学篇》三部字书,作为识读和书写的范本。可惜这三部字书没有流传下来。
“书同文”是一场深刻的文字改革,具有伟大的历史进步意义。它便于人们交流思想和社会交际,对全国政治经济一体化、民族的凝聚以及古文明的承传都产生了深远的影响。这一进步性突出地表现在规范和简化这一目标实施上。例如在秦统一文字前,“宝”字有194种写法,“眉”字有104种,“福”和“寿”等也均有上百种形态,而小篆只用一种字形就代表了。
秦以前的货币,种类繁杂,各国货币的大小、重量、形状都不相同,齐国、燕国流通的是刀形币;魏国、韩国、赵国流通铲形镈币;秦国流通的是圆钱,而赵国使用的则是郢爱和海贝状蚁鼻钱……而且彼此之间计算单位也不一致。
秦始皇决定使用秦半两钱。黄金以镒为单位,钱以半钱为单位,旧币一律废除,龟贝、珠玉、银锡之属为器饰宝藏,一律不作货币流通。
法规颁布的同时,一种由国家统一铸造的规格、重量、形状一致的货币发放到全国各地。
铸造权归国家所有。但始皇考虑到秦国地域广大,交通不便,允许郡县地方政府按国家的标准设计进行铸造,并印上铸造地方的名字。国家定期检查,一旦发现有不符合规格的立即废除。
公元前221年,秦始皇又颁布诏书,以秦国的度量衡为基础,制定新的度量制度,并把这份诏书刻在官府制作的度量器上,发往全国各地。
诏书大意是:秦始皇二十六年完全兼并了天下诸侯,称号“皇帝”,黎民百姓得以安居乐业,始皇命令丞相隗林、王绾把混乱不清的度量衡统一起来。为了能够使这份诏书在全国贯彻执行,秦始皇还制定了三项规定:
第一,定期巡回检查。下令铸造大量各种量值的标准量器。与此同时,继续推行度量衡定期检查制度,规定“仲春三月,一度量,平权衡,齐斗桶。”
第二,大作宣传。使天下人都能知道并自觉使用这种新的计量体制。
第三,绳之以法。以法律来保证统一度量衡制度的准确使用,并对违犯规定者进行严厉处罚。秦始皇规定:“衡石不正,十六两以上,赀官啬夫一甲;不盈十六两到八两,赀一盾。甬不正,二升以上,赀一甲;不盈二升到一升,赀一盾。斗不正,半升以上,赀一甲;不盈半升,到少半升,赀一盾。半石不正,八两以上;钧不正,四两以上;斤不正,三铢以上。半斗不正,少半升以上;参不正,六分升一以上;升不正,十二分升一以上;黄金衡赢不正,半铢以上,赀各一盾。”
这些规定对不遵守度量衡制度的人作出了明确的处罚,从而保证了这项法规能够在全国顺利实施。
修驰道、定车轨也是李斯的一大贡献。一次,少府卿给秦始皇造了一辆冷可防寒、热可避暑、华丽坚实、精巧别致的车子,众臣围车赞不绝口,说皇帝乘此车巡游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等等。独李斯一语惊人,他说:“这车子造得倒是精美,只是陛下不能乘坐它巡游四方!”众皆愕然,李斯慢慢说道:“臣刚仔细观察过,这车两轮间距是6尺,需要6尺车轨之路才能行驶。而如今天下道路都是原来各国所开,有宽有窄,很不一致,乘这车子怎么能远行呢?”秦始皇如梦方醒,遂颁发诏令,规定天下车轨一律为6尺宽。接着又开始修筑“驰道”,宽50步,修筑高土石,每隔30丈植一青松,如有什么地方发生变乱便于迅速调集兵马。这样的驰道有两条:一条由咸阳向东直达燕、齐;另一条由咸阳往南直达吴、楚。后来又接着修了“直道”、“新道”、“五尺道”等等,分别从咸阳通往北方、西南和岭南等广大区域,使咸阳作为全国政治、经济、军事、交通的核心地位更加巩固。
6.焚书坑儒孰是孰非
分封制、郡县制论争后,秦始皇对李斯信任有加,并擢至右丞相,李斯遂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贵。
李斯功成名就,踌躇满志,春风得意,在爬到了人生的顶点之后,他苦苦思索的只是如何保住高官厚禄。
他把秦始皇的内心看得非常透彻。秦始皇完成统一大业后,愈加好大喜功,穷奢极欲,大兴土木,严刑重赋,以至民不聊生,国无宁日。作为丞相,李斯心知杜明。但他为什么不直言极谏?因为他这个政治谋略家,本质上是极端的个人主义者,一旦国家利益有损于自身利益,那他会毫不犹豫地使前者服从后者。为了永保富贵,李斯一心逢迎圣意。
秦始皇三十四年(前213年),置酒咸阳宫,大会群臣。博士僕射周青臣当面颂扬说:“他时秦地不过千里,而今赖陛下英明神圣,平定海内,放逐蛮夷,日月所照,莫不宾服;以诸侯为郡县,人人自安乐,无战争之患。如此彬彬之盛,可传之万世,自上古不及陛下威德。”秦始皇怡然而乐。周青臣的颂词虽有奉迎之嫌,却也道着一些真缔,算不得屈意面谈。可是,身为博士的齐人淳于越却抗声反驳说:“臣闻殷、周能称王千余岁,是因其分封子弟功臣,自为枝辅。今陛下有海内,而子弟为匹夫,倘有齐国田常、晋国六卿那样的叛臣篡政,何以相救?事不师古而能长久者,非所闻也。如今青臣又面谈以加重陛下之过,实非忠臣。”
淳于越的驳议,首先是选错了历史根据,殷、周国祚绵长,决非因为分封子弟功臣。就整个人类历史看,其发展速度表现出这样的规律:越是在初级阶段,越是前进迟滞——这是由于社会矛盾发展缓慢,因而矛盾转化以及随之而产生的社会飞跃也较和缓,使社会带有极大的惰性,必然历时久长。这与生物界的新陈代谢有类似之处。以周代而论,合东、西周共八百年,但名存实亡的时间过半,比先前的夏、商两朝要短,而比以后的封建王朝享国长。淳于越的社会历史观念也是守旧的、错误的。他所指斥的皇帝有天下,“子弟为匹夫”,正是社会的一大进步。至于“田常”、“六卿”篡国、夺位之忧,不是分封子弟就可以避免的,这两例,恰恰是在分封时代产生的历史现象。基于此,他得出的结论——“师古”无疑是错误的,必然导致颂古非今,走回头路。
秦始皇再将淳于越之议下达朝廷,丞相李斯申论是古非今之不利于治,主张申是古非今之禁。
随着政治上的统一,势必要求思想、理论上的统一,历朝历代概莫能外。但是,即使是真理,一旦过了头,便会成为谬误。李斯为使舆论一律,所采取的措施难免于荒唐:1.除去秦国史籍和医药、卜筮、种树等书外,将民间所藏的《诗》、《书》和诸子学说等,皆送交郡中焚毁;令下三十日不烧,黥面罚作筑城苦役。2.有敢谈论《诗》、《书》者处以弃市(杀之于市)重刑。3.以古非今者,举族连坐。4.官吏知情不报者,与之同罪。5.凡欲求学者,以吏为师,研习法令。
秦始皇准奏,如议实行。
越一年,即秦始皇三十五年(前212年),一向怂恿秦始皇求长生不死药的方士侯生、卢生等人,连年诈术破灭,便诽谤秦始皇一通,然后逃之夭夭。秦始皇大怒,命御史按问在咸阳的诸儒生“为妖言以乱黔首”之状。诸生转相告发。于是将犯禁的四百六十余名儒生坑杀于咸阳。
以上,就是历史上聚讼纷纭的“焚书坑儒”事件。对此,赞扬者不乏其例,责骂者更大有人在。本来是一桩甚为简单的历史旧案,却牵动了古今人物,以致久无了断。原因在于,赞扬或责骂者,往往与自己的政治境遇、政治需要联系在一起,用以借题发挥,指点时政。其实,用历史唯物主义的观点客观地看待这一积案,就不难得出结论。其一,这一举动的出发点在于实现思想统一,这是已经完成军事、政治统一后必然要认真思考和解决的重大议题。倡导“师今”,主张向前看,反对“师古”、“颂古”、裹足不前,有着进步的社会意义,尤其对于巩固刚刚缔造的多民族的统一国家有积极作用。其二,一次坑杀四百六十余名政治反对派,在中国封建社会的历史长河中,仅仅投入一粒小石子,本不足惊奇,只应引起几丝涟漪,而不足激起轩然大波。此前此后的统治者大多残忍的屠戮功臣宿将和知识分子,规模往往大于此举。其三,采取焚书坑儒的极端手段,来解决思想文化领域的矛盾,借以达到愚民目的,实现文化专制和思想统制,是非常简单、残暴的,它毁灭了许多文化典籍,对后世造成恶劣影响,在当时的社会效果也很不好。后人诗云:“坑灰未冷山东乱,刘项原来不读书”,即是总结了历史对这一愚蠢举动的嘲讽。
7.玩死亡阴谋只为怀印归乡
秦始皇三十七年(前210年),他再次出巡,西还至沙丘(今河北广宗西北),病危。当时随行官员仅有左丞相李斯、中车府令赵高。少子胡亥因特蒙偏爱,得以跟随在身边。长子扶苏由于数谏忤旨,被北遣上郡,监大将蒙恬备匈奴。秦始皇在重病弥留之际,因甚忌讳一个“死”字,群臣均不敢早日奏请安排后事。直至神志昏沉,他才命赵高代诏,赐公子扶苏书,大意云:将边事悉交蒙恬,速赴咸阳料理丧葬。书未发出,秦始皇竟于这年七月悠然长逝。
开国帝王的暴死,往往引起举国惶乱。何况秦始皇死在巡游途中,生前又未及确立太子。李斯唯恐诸子争位,天下生变,便秘不发丧,将尸体装入可以调节冷热的痃辌车中,沿途上食及百官奏事如旧,内置一亲信宦官作替身,代为应答。这算是忧心国事,匠心独运。
这一来,却给宦官赵高以可乘之机。赵高原系赵国王室疏族,兄弟数人,皆生而自隐其宫(割除生殖器)以求进身于秦王。他入秦宫二十余年,因其强力,又精通法律诉讼,得任中车府令(主管皇帝乘舆),兼行符玺诏令诸事。秦始皇对他十分信赖,使之辅佐少子胡亥,又得胡亥宠幸。一次,赵高有大罪,交由蒙鞫治。蒙氏本是秦国的名将世家,其祖蒙骜、父蒙武、兄蒙恬均屡建军功。蒙氏兄弟又与始皇长子扶苏关系甚密。蒙毅依法判处赵高死罪,削除其宦籍。秦始皇念赵高敏于事务,特赦其罪,复其官爵。从此,赵高心恨蒙氏,常欲寻机报复。
秦始皇即死,诸子和大臣面临着一次权力的再分配。围绕这一问题,形成了两大对立营垒。一方以长子扶苏、武将蒙恬、蒙毅为代表;另一方以少子胡亥、宦官首领赵高为代表。在双方的争夺中,丞相李斯举足轻重,倚扶苏则扶苏胜,附胡亥则胡亥立。就在关键的时刻,李斯顾及身家私利,屈从了宦官赵高,与之一同谋划了沙丘政变。
赵高首先去见胡亥。他装出一副关心体贴的样子,问道:“今皇上去世,只留下一封给长子扶苏的诏书,而没有留下分封诸子的诏令,扶苏一到,就会立即登基为帝,而公子您却连一寸封地都没有,那可如何是好呢?”
这话正中胡亥的心事。他停了半晌,只好回答道:“我听说明君知臣,明父知子。父亲临终不封诸子,为子自应遵守,还有什么话可说呢!”
赵高做了一个否定的手势,说道:“公子错了!如今天下大权,全在公子与高及丞相三人之手,须知人为我制与我为人制,大不相同,是为君还是为臣,请公子早自有谋。”
胡亥听赵高之说,心中不由得一阵激动,暗想:“难道自己真的可以当皇帝?”但传统的伦理观念,又使他不敢妄为。遂说道:“废兄自立,是不义;不遵从父命而怕死,是不孝;才能浅薄,靠别人的扶植而取位,是无能。此三者都是不道德的事,即使由此取得了皇位,天下了也会不服,不但自身会遭受祸殃,国家也会灭亡,此事行不得!”
赵高嘿嘿一笑说道:“臣闻商汤和周武王杀掉了他们的君主夏桀和商纣,天下称义,不为不忠;卫君杀了自己的父亲而自立,卫国人都称颂他的功德。孔子曾把这事载入《春秋》,这不能算不孝;可见,凡是干大事业的人,就不能拘小节。有大德行的人,是不计较小的责备之辞的。所以,顾小而失大,必有后害;狐疑不决,必有后悔。只有敢作敢为,必能成功。愿公子能够听从我的劝告。”
赵高的这一番话,说得胡亥连连点头。叹息道:“你说得不无道理。只是现在父皇还没有发丧,丧礼也没有举办,怎么好去向丞相提及此事呢?”
赵高见胡亥已经认可,便接口说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此事由臣去与丞相商量,不劳公子费心。”说罢,便急冲冲地去找李斯。
赵高知道,自己虽然是始皇帝的亲信宠臣,但官位毕竟只是一个车府令。废立国君的大事,是没有资格过问的。此事没有丞相的参考,不能成功。但如何说服李斯呢?他颇费了一番心计。赵高深知李斯是一个极为重视权势、利禄的人,遂决定就抓住他的这个弱点,进行威胁,利诱、软硬兼施,拉他入伙就范。
赵高见到李斯,屏退左右,便单刀直入地问道:“请君侯,您知道皇上逝世前留给长子一封诏书,要他到咸阳会合参加丧礼,并立为继承人。但这诏书如今尚未发出,连同御玺都在胡亥那里,此事没有别人知道。现在,立谁为太子,就在你我口中一句话,不知尊意如何?”
李斯虽然也在考虑秦始皇去世后,局势将发生怎样的变化,但对赵高这突出其来的问话却感到极大的震惊。他不知道赵高到底是何用意,对这关系到身家性命的问题岂敢肆意妄说?于是,将脸一沉,厉声正色地说道:“你怎讲出这种乱政亡国的话来呢?这不是当臣子的人应该议论的事!”
赵高并没有理会李斯的斥责,他只是冷冷一笑,把话锋一转,直捅李斯的疼处。问道:“君侯你自己衡量一下,您的才能比得上蒙恬吗?功劳比得上蒙恬吗?深谋远虑比得上蒙恬吗?人心无怨比得上蒙恬吗?和扶苏的情谊之深比得上蒙恬吗?”
李斯摇了摇头说:“这五件确定都比不上蒙括,可你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呢?”
其实,就前三者看,即才能、功高、谋远无失,李斯绝不在蒙恬之下。后两者,李斯委实不及蒙恬:蒙恬为长子的心腹故旧,特受信任;蒙恬在秦统一后的两次重大内部政治斗争中,不像李斯那样锋芒毕露,自然未尝结怨于天下人。而直接决定李斯安危荣辱的却恰恰是后两者。这就不能不勾起李斯的后顾之虑。
赵高道:“我赵高只不过是一个宦官仆役,幸而能够粗知些刑狱文书,在秦宫中管事二十多年。二十多年中,从来没有见到功臣和退位的丞相,有封地和爵位传及到二世的,最终都是被诛杀而死。皇帝有二十多个儿子,您都是了解的。长子扶苏刚强勇敢,对人信任,善于鼓励士人,他即位一定任用蒙恬为丞相,您恐怕终究不能带着通侯的印绶,荣归乡里,这是显而易见的。以我之见,不如立胡亥。我奉诏教胡亥刑法数年,从没见过他有什么过失。他仁慈厚道,轻钱财而重贤士,脑子很聪明。只是口头不善于言辞。诸公子中,没有哪个能比得上他的。实可拥立为君。立胡亥为君,于你我都是有利的,请您三思。”
赵高的话确实说到了李斯的心里。但他对赵高的阴险狡诈,深有了解,仍不敢贸然行事。因而继续装作一本正经地说道:“请你不要再说了,我李斯遵奉皇帝的命令行事,顺应上天的安排,还有什么可考虑的呢?”
赵高已经瞧破了李斯的内心,于是又接着说道:“您可能自认为现在的处境很平安,实际上已经是很危险了。您若同意我的意见,表面上看了很危险,其实很安全。一个人不能掌握自己命运安危的关键,怎么能算得上是个聪明人呢?”
李斯佯作发怒道:“我李斯不过是上蔡的一名百姓,幸而受到先帝恩德,被任为丞相,封为通侯,子孙为官。先帝信任我,所以才将国家的存亡安危交付给我,我不能对不起先帝。况且忠臣不避死,孝子不惮劳,李斯但求自尽职守罢了。请你不要再提这种事,免得我成为先帝的罪人。”
赵高见李斯色厉内荏,便进一步用胡亥来威胁他。说道:“我听说圣人办事灵活应变,总是根据形势的变化而定夺。对事物的发展,看到梢就知道根,看见去向就知道结果。事物都不是固定的,哪有一成不变的呢?现在,天下的大权和命运都掌握在胡亥的手里。我已经服从了胡亥的旨意,可以得志,惟与君侯相好多年,不敢不以真情相告。须知以外制内就是行逆,以下制上就是反叛,君侯老成练达,应该知晓利害。君侯难道不知,秋霜降,草木凋,春水动,万物生。此乃大势所趋,有谁阻挡得住吗?”赵高说罢,凶恶的目光直射李斯的眼睛,隐隐透出几分杀机。李斯不得不服从。
赵高随后伪诏命扶苏和蒙恬自尽。当扶苏依诏准备自尽时,蒙恬谏止扶苏道:“今皇帝巡幸天下在外,未立太子。让我率三十万大军守边,以公子为监军,把天下这么大的重任托付给你,不是皇上的亲信怎能如此!如今仅凭一使到此,便去自杀,怎知其中无诈?请公子派人驰奔行在,再行请命,如果属实,那时再死也不迟。”使者怕生变化,连连催促,速令自尽。扶苏为人忠厚,对蒙恬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君父有命,我死便了,还去请示什么!”说罢举剑自刎。
人们或以为扶苏德行优于胡亥,设想他如能承继皇位,秦朝不至于速亡。然观其行事,刚而寡谋,仁而乏智,只不过是一个愚孝的典型,实不足成大事。秦王朝的继承者只能在胡亥、扶苏等数人之间圈定,政绩均可想而知。这就是传子制度的恶果。
蒙恬是历事老臣,不肯匆匆就死。使者把他系于阳周狱中,候处置。
胡亥、赵高、李斯得知扶苏自杀,蒙恬被困的消息,见大事已成,欢欣鼓舞,日夜兼程,赶回咸阳。一到咸阳,立即发布了始皇帝去世的消息,并宣告了始皇帝立胡亥为太子的“诏书”。胡亥即位登基,称为二世皇帝。由赵高一手导演的沙丘之变的阴谋,终于得逞。
胡亥、赵高知蒙氏非心腹之臣,且手握重兵,必欲斩草除根而后安。他先戕杀蒙毅,随后催逼蒙恬自杀。蒙恬自信“将兵三十余万,身虽囚系,其势足以背叛”,也自知有“孽臣逆乱”,却顾忌“不敢辱先人之教,以不敢忘先主”,竟也吞药而死。又是一个愚忠的楷模!
扶苏愚孝,蒙恬愚忠,赵高奸佞机诈,胡亥肆意妄行,李斯原居有利地位,系可为之人,却贪利屈节。有此五个最为核心的人物,秦王朝的可悲命运就不待赘言了。上督责之术步入穷途
秦二世胡亥乘始皇的偶然暴死,侥幸窃取了皇位,却不能靠侥幸来支配历史进程。他本是一个昏庸无能之辈,而暴戾却有过之而无不及的人物。登上帝位之后,面对纷至沓来的各种问题,他一筹莫展,手慌脚乱。为巩固自己的统治,他用高官厚禄收买笼络一批地位低下、容易操纵的遗老遗少,同时用严刑苛法打击、残害难以驾驭的皇族和功臣名将。
据史书记载,在戮杀大臣蒙毅之后,又将十二公子诛杀于咸阳,再将十公主磔死于社县。此外,他还继续修筑宫室,横征暴敛,把社会的各阶级、阶层统统推向自己的对立面,至此,秦王朝的土崩瓦解已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对于上述暴行,李斯或退让默许,或随声附和,或公然赞助,完全丧失了一位政治谋略家应有的雄略。以致秦二世元年七月,陈胜、吴广揭竿起义,关东豪杰并起,李斯才从京华春梦中惊醒,他企图上谏胡亥改弦更张,可是时过境迁。想当初,沙丘政变,胡亥少不更事,赵高官小身微,二人羽翼未丰,倘若李斯抛却私欲,运用谋略,定能把这次政变消灭在萌芽状态。到如今,始皇积弊未除,二世早已不可救药,赵高亦已羽毛丰满,因此,李斯的一切作为恐怕难有回天之力。
然而,当此之时,李斯尚未到山穷水尽之时。退一步,可效仿叔孙通,弃官而逃另谋高就;进一步,可凭借他在朝廷中的声威,联结右丞相冯去疾,将军冯劫等同谋,扯出反奸党赵高的旗帜,也是会有所作为的。可悲的是,李斯贪念爵位,利令智昏;只是屈意逢迎,最终为虎作伥,助纣为虐。
有一天,胡亥突然问他:“我想不受任何控制,又要永远统治天下,你有什么办法吗?”为讨胡亥的信任、欢心,李斯挖空心思向胡亥炮制了臭名昭著的“督责之术”。
李斯在上书中说:“贤王若能行督责之术,群臣不敢不全心全意为君王效死力。不能行督责之术的君王,如尧、舜等一生比百姓辛苦,简直如行尸走肉。
所谓“督责之术”,实际上是严刑酷法和独断专横的代名词,即对臣下百姓实行“轻罪重罚”,使之不取轻举妄动;君主要驾驭群臣,不受臣下的非议……李斯认为,只有这样的君主才能随心所欲,为所欲为,永远统治天下。
独断专行的胡亥采纳了他的督责之术,举国上下刑者相伴于道,死者日积于市,弄得天下鸡犬不宁,百姓怨声载道。
聪明半世,糊涂一时的李斯,企图想利用对二世胡亥的阿谀取荣,对宦官赵高步步退让来保全自己。他万万没有想到,在他抛出害国祸民的“督责之术”的同时,也把他自己槁木死灰般的躯体抛向了暗无天日的人生末路。
8.起亦秦都落亦秦都
公元前208年(秦二世二年),秦王朝已到了土崩瓦解的时候,随着外部斗争愈演愈烈,最高统治集团的内部矛盾也越发不可调和。
郎中令赵高,身居要职,把持着朝政大权,常因大臣不听从自己,擅杀无辜。他唯恐大臣入朝奏事。揭他老底,便生一计,使大臣有苦无处诉,有冤无处伸。他对二世说:“陛下年轻,又初即位,未必尽通诸声,不宜在朝廷上与公卿议决朝政之事。”劝他深居简出,使臣下闻其声,而不见其面。于是,胡亥深居禁中,每日怀抱姬妾,在歌舞声中打发时光。朝中政事,由赵高一人专断。
赵高恃宠专权,唯觉丞相李斯阻碍自己,遂起谋害之心。遥想当年,李斯处心积虑除掉了绊脚石韩非,没想到有朝一日反成他人的俎上之肉,此可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天道循环,因果报应。
为了置李斯于死地,赵高苦心积虑,设下“请君入瓮”的圈套。他摆出一副忧国忧民的架势诱使李斯:“关东群盗作乱,二世却急于征发役夫扩建阿房宫,还积聚狗马等无用之物。我想劝阻,无奈人微言轻,起不到应有的作用。这倒是您应当做的事,你为何不劝阻呢?”李斯无可奈何地叹道,二世不坐朝廷,常在深宫,没有上奏的机会。赵高见李斯已经动心,便说:“只要二世有时间,我就通知您上奏。”
此后,每当二世与宫女纵情嬉戏时,赵高就派人通知李斯:“皇帝刚得闲,可奏事。”
李斯丝毫不知,接二连三叩宫求见,每每不是时候,惹得胡亥大怒:“平时我多有空闲,不见丞相上奏,偏偏在我欢娱时,却来请事,岂不是见我年幼可欺,故意破坏我的隐私吗?!”赵高趁机添油加醋,进行离间:“这可太危险了!沙丘之谋,丞相自觉功劳盖世,现在陛下做了皇帝,他的所作所为就是要裂十受封以为王啊!”赵高又说李斯的长子李由为三川郡守,有谋叛行为。胡亥信以为真,遂派人立案调查三川郡守勾结楚盗的情况。
李斯遭到赵高的暗算,忍无可忍,立即上书二世,揭露赵高居心叵测,请胡亥尽早铲除,但此时胡亥、赵高正狼狈为奸,沆瀣一气,胡不仅不怀疑赵高,反而为其辩解说:“朕年少之时,就已失去先人,于朝政毫不知情,不懂得如何治国,您又年老,朕不依靠赵君又靠谁呢?”李斯欲借胡亥铲除赵高,无异于与虎谋皮。
赵高见二世对自己宠信有加,便对二世哭诉道:“丞相所恨,唯独赵高。我一死,他就可以为所欲为,杀君谋反了!”赵高一席话,犹如火上浇油,二世下令把李斯及其宗室宾客统统逮捕入狱,交由赵高审讯处理。李斯一套上枷锁,就仰天长叹:“昏君无道,不足与谋!二世的暴政已经超过了夏桀、殷纣和夫差。现在楚盗已有半壁江山,二世尚执迷不悟,仍以赵高为辅足,咸阳迟早要被夷为麋鹿出没的荒泽野薮啊!”
且说李斯被捕时,右丞相冯去疾、将军冯劫亦受牵连。二冯坚持士大夫气节,“将相不辱”,遂自杀身亡,死得倒是壮烈。而李斯贪生怕死,自认为对二世忠心不贰,又自负辩才,幻想二世能赦其出狱重享荣华富贵。但赵高心狠手辣,严刑拷打,不肯罢休。李斯不胜痛楚,无计可施,遂在狱中上书二世。
赵高见到奏章,随手扔掉,说:“囚犯安得上书!”马上叫狱吏烧毁,然后分派门客十余批,假扮御史、谒者、侍中,轮番审讯。如此反复,李斯被折磨得死去活来,奄奄欲毙。最后,只得违心“招罪”,李斯招罪后,二世派人复查。面对审讯,李斯如惊弓之鸟,怕再受皮肉之苦,遂自诬反叛。供词呈至二世,二世大喜说:“如果没有赵君,差点被李斯出卖了!”
当是之时,三川郡守李由已被项梁率领的楚军所杀,死无对证。赵高就愈加肆无忌惮地制造李斯父子谋反的罪状。二世下诏,把李斯“具五刑”、“夷三族”,腰斩咸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