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号东坡居士,世称苏东坡,是北宋中期文坛领袖,在诗词书画等各方面都取得很高的成就,是豪放派代表人物,是唐宋八大家之一。下面跟知秀网小编一起了解一下苏轼所作的《有美堂暴雨》吧。
人文景观,往往为人文与景观两相结合,互为造势,从而形成一番气象,流传千古。崔颢之于武昌黄鹤楼:“昔人已乘白云去,此地空余黄鹤楼。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黄鹤楼》)王之涣之于山西蒲州鹳雀楼:“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登鹳雀楼》)王勃之于南昌滕王阁:“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渔舟唱晚,响穷彭蠡之滨;雁阵惊寒,声断衡阳之浦。”(《滕王阁序》)范仲淹之于湖南岳阳楼:“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岳阳楼记》)
有美堂在宋代应该算是一座很有名气的建筑,他的名声来自于一个勤政爱民的廉吏,这便是宋仁宗时的梅挚。梅挚为政敢于执言,常常向宋仁宗提建议,甚得仁宗好评:“梅挚言事有体”。嘉佑二年(公元1057年),梅挚出任杭州,宋仁宗特别赐其诗,用以勉励,为皇帝分忧,为百姓造福。诗中有一句曰:“地有湖山美,东南第一州”,梅挚到任之后,感念皇恩浩荡,便在杭州吴山山顶修建一座楼阁,根据此诗句起名为“有美堂”。
有美堂建筑于山巅之上,成一揽胜赏景好去处。左眺东南,钱塘江浪潮汹涌,舟楫穿行;右瞰西北,杭州城万家灯火,皆入眼底。堂成不久,梅挚就又调任金陵,虽然如此但他仍未忘怀有美堂,大抵因为恩宠所在。于是,他便多次上书于欧阳修,请求为此楼撰文纪事。推辞几番,欧阳修只好答应下来,为其作《有美堂记》。梅挚再接再厉,又请求当代书法大家蔡襄为之书法,找人镌刻碑文于有美堂前。遂成胜景,后来者常游之。
时至宋神宗熙宁六年(公元1073年),苏轼因上书谈论新法,指责弊病,由此而惹怒于王安石,双方闹得极不愉快。受王安石指使,御史谢景在神宗面前陈说苏轼过失,引起神宗不喜,苏轼为此只好自请出京,于是便被授为杭州通判,暂离朝争。是年秋,苏轼游有美堂,遇雨突降,兴致所至,作诗一首。这首诗,便是我们今天所要阅读的《有美堂暴雨》。
现在让大家瞩目于苏轼的,首先谈论的便是其词,一首《念奴娇·赤壁怀古》之豪放雄阔,矫健劲爽,尽显其磊落胸怀,洒脱天性。不知是现代人之思想懒惰,或者另有缘故,大家常爱论其词之美妙,却忘苏轼之诗文,高妙处自另有其壮观景象。需知苏轼作词,尝“以诗为词”,其思想之美,大抵仍出自于诗之骨血,文之筋肉。
词,“长短句之诗也!”因之而更显其活泛,语句更显其灵活,反应内心情感尤显舒适得当。苏轼作文,常如自己所说:“吾文如万斜泉涌,不择地而出。在乎地,滔滔汩汩,虽一日千里无难;及其与山石曲折,随地赋形而不可知也。所可知者,常行于所当行,常止于不可不止,如是而已矣。”(《文说》)或许正因如此,当苏轼开始作词,反而与之更契合,或许这便是双方的幸运。
《有美堂暴雨》
[宋]苏轼
游人脚底一声雷,满座顽云拨不开。
天外黑风吹海立,浙东飞雨过江来。
十分潋滟金樽凸,千杖敲铿羯鼓催。
唤起谪仙泉洒面,倒倾鲛室泻琼瑰。
此诗,实乃苏轼即景诗名作之一,造词新颖,用语奇特,想象宏大,气度雄伟,皆如诗人自度之语:“出新意于法度之中,寄妙理于豪放之外。”(《书吴道子画后》)其中三昧,值得人揣摩良久。
——游人脚底一声雷,满座顽云拨不开。
开篇诗人便借势而为,借的是山势,以此下手来描写雨前的情势。有美堂在吴山顶之上,游人在有美堂楼之上,所以雷声起处,仿佛轰鸣于人的脚底;所以云雾缭绕,似乎徘徊于人的周围。用雷声之响,云雾之顽,又轻巧地烘托出山势之高,可谓互为利用,各占便宜。而一个“顽”字,极言云之浓厚,亦可言云之顽皮,生动逼真地摹写出云之形象,活灵活现。雷为雨来之节奏,“于无声处听惊雷”,闻之心动;云为雨来之序幕,“不畏浮云遮望眼”,视之情颤。如此简练两句,便为下面叙写雨来造势,精彩巧妙,用心极真。
——天外黑风吹海立,浙东飞雨过江来。
站得高自然就看得远,诗人似乎要借势借到底,也是此时此刻所处位置决定,当然要占尽地利之好处。这两句诗,状写暴风雨来临之时的景象,历历在目,气势非凡。前句放开了目光拉往远处,狂飙突起,海风驱赶,波浪滔天,好像整个大海被鼓吹树立了起来一般。后句收回了视线牵引近处,雨势凶猛,狂风骤雨,遮天蔽地,仿佛整个浙江东部的雨水都跨过钱塘江倾泻了过来。
“黑风吹海立”,此处著一个“黑”字,给风绘色,状难写之景,精准刻画出暴雨降临之时、天昏地暗的壮观景象。而“立”字于此,则夸张风势之猛烈,极尽呈现浪潮汹涌之面貌,动人心魄。“飞雨过江来”,用一个“飞”字,雨势凶猛之态度跃然纸上,富于动感之美,极尽壮美之感。风吹海立,飞雨过江,描绘传神,气势磅礴,此联遂成即景名句,从而千载流传,脍炙人口。
——十分潋滟金樽凸,千杖敲铿羯鼓催。
诗人在前面四句诗中,使用大而概之的手法描写雨前之声势,就像一名技艺精湛的画家,仅仅用粗线条就为我们勾勒出一幅精美的画图。而从此联开始,诗人巧妙转换手法,精雕细琢,从不同角度来细致而具体地描绘暴雨景象。苏轼到杭州任通判之时,曾多次写诗描写西湖:“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濛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饮湖上初晴后雨二首》其二)此处“潋滟”当是用来指暴雨中的西湖水波浩荡,声势雄大。前用“十分”后用“凸”,极言雨水突涨,而暴雨中的西湖却仿佛金樽,已经处于横溢状态。明看似乎是写西湖,实际上却是为了突出雨势之猛,雨量之大。如果前面一句尽写雨水之足,雨势之烈,那么后面一句仍是采取妙喻,把声势浩大的雨声比作千百万木槌在击打羯鼓。诗人连用两个比喻,把原本具体的雨之形象刻画得更加惟妙惟肖,让人声闻皆知,似临其境。
——唤起谪仙泉洒面,倒倾鲛室泻琼瑰。
前句用“谪仙醒酒”之典故,当年李白为翰林待诏之时,一日李白酒醉,恰逢唐玄宗召其赋乐府新词,无奈之下,奉旨之人只好以水洒其面,使之醒来。如此,正好可以让诗人想起当时情景,风大雨急,诗人靠近有美堂楼窗边上,风带雨点扑打向诗人面孔,于是有此联想,恰如其分。后句则用“鲛泪成珠”之传说,言南海有鲛人,泪下则成明珠,宝贵异常,惹人喜爱。此处想起这个传说,极言雨点之形,恰似皎洁的鲛人泪形成的明珠,又言雨之密集,恍如鲛室之珠倾泻而下。“谪仙”典故与“鲛泪”传说相连用,则是一种无形之号召,似乎劝说游人看到如此美妙的雨景,应该从内心生起写作诗歌的愿望。正如杜甫所写:“片云头上黑,应是雨催诗。”(《陪诸贵公子丈八沟携妓纳凉晚际过雨》)
总之,本诗脉络分明,线索清晰,描摹雨景,层层剥茧,不慌不忙,精彩纷呈。其由暴雨来临之前着手,镂刻出雷之响,云之顽;天风之凶猛,飞雨之激烈。转而巧譬妙喻,细绘暴雨降临之时,展现出雨水之过量,雨声之响亮。最后借典故与传说,回归人之本身,巧妙强调“天人合一”之良好愿望,期冀产生精美诗篇以悦人之内心。明暗虚实,或正或奇,尽显诗人高超之手笔;情绪饱满,想象瑰丽,皆现诗人阔大之胸怀,诚如人言:“有必达之隐,无难显之情。”(赵翼《瓯北诗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