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上第一份明确的“罪己诏”出自哪位皇帝?历史上第一份明确的“罪己诏”出自
众所周知,古代皇帝金口玉律言出法随,理论上是不会犯错的上天之子,笼罩在皇帝身上的耀眼光环一般不容被打破,但在朝廷出现问题、国家遭受天灾、政权处于安危之时,皇帝也会自责或检讨自己过失,于是会发出一种口谕或文书,公告于天下,这就叫“罪己诏”。
历史上第一份明确的“罪己诏”出自汉文帝,公元前179年,有人建议汉文帝要早立太子,汉文帝不同意,就颁诏书说:“朕既不德……”意思是说,如果我现在立太子,就是更加加重了我的不道德。这一年冬天,汉文帝又下了一个“罪己诏”。
总的来说,汉文帝的罪己诏有着明确的定论,但历史上汉武帝的轮台诏却有着诸多争议,传统观点认为轮台诏就是罪己诏,那么真相究竟如何呢?轮台诏是不是罪己诏,看似小问题,其实背后代表着汉武帝重大国策有无转变,因此非常值得研究。所谓轮台,即轮台国,是汉代西域36国中的城邦之一,于公元前102年被李广利所灭,在车师国以西千里,如今位于新疆巴音郭楞蒙古自治州西部、天山南麓、塔里木盆地北缘。
强硬自私的汉武帝
汉武帝性格极其强硬、自私,在巫蛊之祸后续处理上体现的淋漓尽致。所谓巫蛊之祸,就是太子刘据遭到陷害,无奈之下发动宫廷政变,还有一种深度解释是“守文”的刘据集团,与“崇武”的汉武帝集团发生冲突,当两股势力矛盾激化到不可调和时,就引发了巫蛊之祸。那么,巫蛊之祸被扑灭之后,汉武帝有没有幡然醒悟、洗心革面,如何处理刘据和陷害太子的人呢?真相颠覆我们传统认知。
根据《资治通鉴》记载,经过壶关三老令孤茂、田千秋的上书,汉武帝幡然醒悟,知道刘据“惶恐无他意”,因被江充逼迫,惶恐不安,才起兵诛杀江充,刘屈氂、苏文、李广利等人告状谋反言过其实。于是,汉武帝做了两件事:一是建思子宫、思子台,以寄哀思,期魂来归,天下人听说这件事后,都很悲伤,二是严厉清算当初参与谋害刘据的人,江充满门抄斩,苏文烧死在横桥之上,刘屈氂被腰斩于市等。
然而,只要看一看汉宣帝刘病已的身平,就明白汉武帝没有对刘据有什么真正思念,只是利用对刘据的思念来打击反对刘据的一党罢了。公元前91年,巫蛊之祸之后,襁褓中的刘病已被收进监狱,公元前87年汉武帝病重,下令将官狱中的犯人不分罪过轻重一律杀掉,包括皇曾孙刘病已,只是因为忠臣丙吉阻扰劝说,汉武帝此后才大赦天下,在监狱待了五年的刘病已才得以出狱,后为祖母史家所抚养。
如果汉武帝真思念刘据,为何不重视刘据唯一血脉?为何一边建思子宫,一边对刘据妻儿、党羽继续定罪杀戮?于情于理说不过去,唯一解释就是:汉武帝性格自私又强硬,是一个薄恩寡仁的政治强人。那么,连自己血脉都不顾的政治强人,真的会下“罪己诏”吗?
汉武帝的“轮台诏”
巫蛊之祸后,汉武帝掀起了大清洗,曾经参与其中的李广利也没能逃脱。但公元前90年,李广利已率领大军北击匈奴,人不在长安,于是汉武帝就将李广利的妻儿逮捕囚禁。起初,李广利想要立功赎罪,一路猛追穷打,但盲目进军,以求侥幸,遂挥师北进,深入匈奴,以至遭遇惨败,7万汉家儿郎葬送异域,最终李广利深知回国必死,就此投降了匈奴。
这一次失败对汉朝和汉武帝影响巨大,汉武帝耗费数十亿钱北击匈奴,却近乎全军覆没,这让汉朝内部人心不稳,民众不堪压迫,甚至发动暴乱,而且大大削弱了汉朝的实力,国库空虚,汉朝无力经营西域。
在这种情况下,公元前89年汉武帝下了一份诏书,即《轮台诏》:否决了桑弘羊等大臣在西域轮台地区屯田的提案,并对派遣李广利兵败表示悲痛,但同时仍要求各级官员提出补充武备的方法。
轮台诏是罪己诏?
古代皇帝的罪己诏,说到底就是皇帝自我批评,诏书中一般都要明确表达自己的身上,存在无法推卸的过错,常用格式语言是《吕氏春秋》的“余一人有罪,无及万夫……”,全是自己的错,不关其他人。需要说明的是,帝王的自我批评,古人认为是从“禹、汤罪己”开始,秦始皇宣告“命为‘制’,令为‘诏’”之后,帝王自我批评就变成了“罪己诏”。
那么,《轮台诏》是不是汉武帝的自我批评呢?其实,通篇都是汉武帝在推卸责任,字里行间并没有什么悔过,最后还提到要整军备战,有以下四点值得关注。
一,《轮台诏》第一句话是“前有司奏,欲益民赋三十助边用,是重困老弱孤独也。而今又请遣卒田轮台”,说的是有官员上奏,对百姓每一口增收赋税三十钱,以接济边疆费用,这是要迫使老弱孤独者困苦不堪。可是现在又有人要求派兵到轮台屯田。
二,轮台在车师国西边千余里,离传统汉地非常遥远,汉军后勤补给问题极为严峻,导致数千人饿死途中。汉武帝说:“朕调用酒泉郡的驴和骆驼驮运粮食,前往玉门关外迎候军队。官兵们从张掖郡出发,路途不算很远,却还是前后人马分散,很多人因此滞留不前。”
三,接下来,汉武帝说“曩者,朕之不明”,意思是说在过去,朕不明智,但这种不明智,不是皇帝本人造成,而是朝廷上下官员认为北击匈奴是吉兆,甚至查阅周易占卜发现,“皆以为吉,匈奴必破”,且“卦诸将,贰师最吉(以李广利为帅最吉)”,所以朕才派遣李广利北击匈奴,但让他不要盲目深入。
四,李广利的兵败,让朕内心痛苦,但这时还有人提出轮台屯田,让天下人受惊和劳累,这不是优待百姓啊。如今边塞涣散,士卒生活困苦不堪,烽火陷于荒废,甚至有人擅自逃出塞外,但竟然无人禁止、无人上报。最后一句,“当今务,在禁苛暴,止擅赋,力本农,修马复令,以补缺,毋乏武备而已。郡国二千石各上进畜马方略补边状,与计对”,最后这句话非常关键,汉武帝依然没有放弃之前的武备。
可见,单纯从轮台诏而言,汉武帝并没有表现出对过去一切穷兵黩武的悔悟,也没有反思自己一生过失,与罪己诏的差别很大。因此,《轮台诏》最多只是一个“不彻底的罪己监察”,将它看成汉武帝的罪己诏就言过其实了。
更为重要的是,从后续发展来看,轮台诏不是汉朝从“崇武”转变为“守文”的根本转变的标志性文件,最多只是暂时在西域局部地区的战略性调整。
首先,提出屯田轮台的桑弘羊等,一直被汉武帝重用,直到汉昭帝时期桑弘羊还与霍光争权;汉武帝精心安排的托孤诸臣,不管是霍光,还是桑弘羊、上官桀、车千秋这些人,都一直执行汉武帝的“崇武”政策,并未改变汉武帝定下的国策。
其次,在汉昭帝时的盐铁会议辩论中,贤良文学与桑弘羊发生剧烈冲突,桑弘羊强调“君薨,臣不变君之政”,但贤良文学却一直攻击汉武帝穷兵黩武,要求改变“崇武”国策,如果汉武帝晚年已经改弦更张,那么贤良文学还有必要攻击汉武帝吗?只要说汉武帝晚年已经改变国策,就能堵住桑弘羊的嘴了,显然盐铁会议从侧面证明汉武帝晚年并未改变国策。
学者辛德勇在《从尚功到守文,司马光如何构建汉武帝》指出,认为幡然醒悟、洗心革面的晚年刘彻形象是经过司马光有意塑造的,真相是不改初心:所谓“轮台诏”,绝不是汉武帝对其“军旅连出,师行三十二年,海内虚耗”的追悔,只是总结李广利和莽通这两路兵马军兵败的教训,在审度双方实力和武备状况的对比之后,调整用兵的策略,姑且先整顿边防,积聚财力,以伺机再战,而不是从根本上转变用兵于外的政治路线。
其实,如果汉武帝真的改变想法,可能就不是我们熟知的汉武帝了,即便到了晚年,即便错了,也是一个坚持不认错的倔强老头。